豺狼当道+番外(122)
顾衡背着手自负笑道:“京里好多铺面都是要传承好几代的,这处铺子的东家若不是遇到了难事,根本舍不得把铺面拿出来卖。我进京后在各处经济行都留了定银,就是想碰个巧宗!”
郑绩是惯走江湖的,见顾衡虽然说得轻描淡写,心里却知道这个“巧宗”里头不知费了多少心力。
想到这里他心中不由一动,这个顾衡第一次进京赴会试,就敢到京中各处经济行留银子下定钱,看来他对留在京中是势在必得,那么他对此次榜上有名必定抱有极大的信心……
郑绩从十来岁就开始在外行走,从少时就见过各色人等。像顾衡这样对自己有信心,有得近乎盲目的却几乎从未见过,但是他却不敢不信。
眼前的年轻人手段独到,在莱州不声不响地就翻起偌大的风浪,挣下可观的真金白银,偏偏许多人还无知无觉!
经济行的人姓黄,是个身材干瘦满脸精明的人,这人一张眼就知道顾衡是个说话办事极干脆的大主顾。
他们做中人的最喜欢跟这种人打交道,就笑嘻嘻地作揖道:“整片东城找不到这么便宜的铺面,有心想买的人又犯忌讳。难得遇到这么合适的买家和卖家,所以一有信儿第一个就给了您老!”
眼下木已成舟,郑绩知道自己这时候再说些什么无异遭人恨。
看着满脸压抑兴奋的顾瑛,看着一脸喜色的顾衡,心想这就是两个大傻子。花这么多钱买个刚死过人的铺面,为的是去卖一些土里吧唧的江浙土布,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把本钱拿回来。
更蠢的其实还是自己。
本来只是想过来看看顾衡有什么事儿,结果被他三言两语地一忽悠竟然做起了合股生意。更骇人的是,到现在为止自己都还没有后悔的意思。而是屁颠儿屁颠儿的跟在一路,跑到棋盘街看人家新买的铺面。
顾衡连价都没怎么还,当场就把剩余的银子交割清楚。
黄经济笑得脸上都起了褶皱,他没想到这笔大生意这么顺当。很多人即便明白眼前是处好铺面,出于一种便宜不占白不占的心理总会把价钱还往下压一压。这一来二往的很多时候主家就生了反悔,这桩生意自然而然就黄了。
经济行里另有熟悉修定房契的人,拿了双方盖章签订的契约飞快到直隶府衙书吏处备案,又制了新的房契拿回来。顾衡接过手,见房主那一栏整整齐齐地写着顾瑛二字就满意点头,另取了十两银子给黄经纪吃酒作耍用。
黄经济本就赚了丰厚的佣金,又见眼前年轻人另拿了赏金出来,在心里对其行事大方得体赞叹不已。
却之不恭收下后就热心建议道:“我这边有熟悉的泥工瓦匠,做的活计看得过眼,人也还算实诚,不如我让他们过去帮着翻新一遍。到时候油漆一刷白墙一粉,再到谭拓寺请几个僧人过来念念经去去晦气,就跟新门脸儿一样了……”
顾衡自然无有不肯,又给了五十两银子将翻新铺面的事儿也交予他。
郑绩看得肚皮直生闷气。
若不是自己一路跟着看得真真儿的,这顾衡顾瑛兄妹俩就像散财童子一般,手面儿宽得像漏斗一样。偏生细细看下来,竟没什么上当受骗的地方,只能感叹他们的运气实在太好。
回到租赁的小宅子,又细细商谈了一下细节,顾衡又代表顾瑛在两家合股的契约上签了字。
约定顾家出铺面,负责改进江浙布的工艺。郑家出掌柜和伙计,并用手中船队将江浙布行销到各地。京城这家布庄的利润二一添作五,其日后开劰分店也比照如是……
当天晚上,当郑绩坐着马车路过棋盘街那家正在动工翻修的门面儿时,心想自己大概接了一桩注定赔钱的倒霉买卖!
※※※※※※※※※※※※※※※※※※※※
郭夫人是女主的姨母,当然这会还不知道。
shg
第一零零章 笃定
国子监从四品祭酒俞宏友的宅子在果园胡同东头, 照旧是两开间的旧门脸儿, 并没有因为家里出了一个端王正妃而显得张扬。
郭夫人靠窗坐在一把红木单靠背椅子上, 细细听着杨嬷嬷的回禀。
“……去年年底才从老家过来,那家老太太姓张, 在乡间惜贫怜弱名声甚好。小姑娘今年刚过十六岁,有个哥哥叫顾衡,正是今年刚刚春闱的举子。大概不放心这一老一小,干脆一家子都跟了过来陪考。”
郭夫人眼睛陡地眯成一条缝, 抓住了其中的重点,“你说……这顾氏一家是济南府莱州县的,我记得端王府那位秀姑娘的老家, 好像也是这个地方的?”
杨嬷嬷面色凝重,“就是这么巧,我心里也在犯嘀咕。家里的小厮只能打听到这些情况, 要想还知道别的事, 只有派人往莱州县走一趟。只是这样的话, 势必就要惊动老爷!”
郭夫人默默望向远处, 缓缓摇头:“咱家老爷虽然为人方正但一向爱惜这几个孩子,若是知道有人在水莲的眼皮子底下故弄玄虚,以他的性子只怕一刻都容忍不得。我听说端王殿下已经给礼部上了折子,请封这位秀姑娘为侧妃……”
杨嬷嬷一呆, “王妃娘娘……也太过心急了!”
郭夫人心情复杂到连自己都说不清楚的地步, “水莲也是没有办法, 春闱过后马上就是周贵妃的千秋节, 听说周家已经准备了好几个颜色好的女孩,准备赏赐给宗室子弟和朝中勋贵们。府里若是不赶紧抬个侧妃出来,就要多个一心朝外的周姓侧妃!”
杨嬷嬷一时也拿不定主意,“那这位顾姑娘的底细还查不查?咱家王妃娘娘一直把那位秀姑娘当成自己嫡亲的表妹,这才大力抬举她的身份,以期日后身边有个得力的帮手。”
杨嬷嬷是看着俞王妃长大的,说到这里心里怎么都不落忍,复叹了一口气道:“再说咱家老夫人在世的时候,心心念念的就是把云芳小姐找回来。要是忽略掉顾姑娘这条线索,只怕以后再也找不见她的下落了。”
郭夫人徐徐点头,“这件事只能暗中查,万一要是走漏风声,王妃娘娘和那位秀姑娘势必反目成仇。我记得你有个小儿子从来没有进过府,你明天就告假回去一趟。”
她下定决心后就不再犹豫,“……安排你的小儿子走一趟莱州,把这个顾姑娘的身世打听清楚,当然越细越好!最要紧的一条,就是问清楚这位顾姑娘的亲生父母是不是还健在?”
杨嬷嬷连连点头,“我知道轻重。”
郭夫人一副心肠焦作一团,这位顾瑛姑娘到底是不是自家小妹生的女儿?若不是也就罢了,若真的是,还要扯出后面的一团乱麻。
自家女儿的性子素来掐尖要强,万事只要个尖儿,硬是凭一己之力把个即将颓败的端王府经营的跟铁桶一般。这回为了补西墙拆了东墙,特特将府中毫无背景的侍女秀儿提为三品侧妃,就是为了防止周贵妃胡乱往下赐人。
但所有的前提是,这位秀姑娘是知根知底的自己人。如若不然,自家女儿的做法就是前门驱了豺狼,后门又引来了虎豹。偏生到现在为止,所有的事儿都半点张扬不得。
顾衡兄妹从第二天起就开始异常忙碌起来,店面要怎么更改,铺子里需要哪些人手,都要一一拿人盯着。
顾瑛此时显现出她过人的干练劲儿,不过几天工夫就看得懂木工瓦匠师傅们画的图纸。总是态度谦恭地跟在郑家派来的大掌柜董长清身后打下手,态度不像正儿八经的大东家,反而像一个刚刚出师的小学徒。
张老太太见了不免嘟囔,说两兄妹瞎胡弄事儿。即便要开,也应该开一个药铺,怎么寻思开一个布庄?
顾衡就跟她细细解释了半天,说京城这些药铺的坐堂大夫都是有传承的。顾家的医术在莱州算是顶尖儿,但在京城就只能算是末流。顾瑛又是个姑娘家,其针灸之术再厉害只怕也无人相信。与其这样,干脆就做另外的营生好了。
运河的冰面已经早早化开大半边,但因为河水中有尖利的冰凌,所以还是不能大肆行船。
顾衡在二月末就跟了郑家的车马帮去了一趟江浙,在富庶的松江呆了整整呆了一个月。把这两年挣的钱全部用来买棉田,买种籽,买农具,改良去棉籽的踏车和织机,又反复实验怎样将稀松粗涩的土布织得更为细滑盈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