豺狼当道+番外(118)
本是气急的肃王看得有趣,良久才眯着眼睛道:“你也看明白了,那把位子不是我想不想争的问题。现在无论我如何想,别人都要把我逼到墙角去。除非像老二那样,缩着头闭着眼一心只管修经念佛……”
解芝芳见这位主子的暴怒过去,心里也松了一口气。他虽然自小是这位爷的伴读,但也时时提着一副心肠。就随声附和道:“端王殿下也是小心太过,当年的事其实孰是孰非谁也说不清楚……”
很多人都对皇帝突然冷遇端王感到不解,解家作为京城数得着的勋贵人家,自然知道有些事不像表面那么简单,特别是宫城里的事不能一概而论。
所以解芝芳也不过是过过嘴瘾,“不过死了一个小小的宫女子,圣人实在是太过小题大做。不但当着朝臣屡次训斥端王太过残暴,还让他亲自为那位枉死的宫女子抄送一千遍《地藏经》,让咱们这些外人看见了都觉得不落忍……”
端王已经被骇破了胆,这是朝堂上下公认的事。
肃王不免生出些同仇敌忾之意,“看看如今的端王,堂堂皇后所出嫡子一让再让,竟被打压成了这副懦弱模样。我如果无作为,他就是我日后的下场。正经一品亲王,只能在郊外的皇庄上种花种草。”
他眼中生出暴戾,“老三宫里仗着周贵妃,宫外仗着周阁老事事肆意张扬,圣人眼中如今只怕也只剩下他这个亲儿子。他日如果登上大位,以其心性只怕不会给我们这些做兄弟的活路。与其这样,不如放手一搏……”
解芝芳心肝颤了一下,却更知开弓没有回头箭。
打从家里人把他送到宫中做了大皇子的伴读起,生生死死早已注定。就干脆抱拳道:“愿誓死追随王爷,我解家上下人等任王爷差遣。”
肃王自个伸手在衣架上拣了一件青地八宝纹金宝地锦长衣穿好,闻言哈哈大笑道:“我就喜欢你这个利落劲儿,莫学那些文人的酸气。我记得你家老爷子六十大寿要来了,到时候提醒我过去见个礼。”
解芝芳的父亲解文庭曾任东宫侍读学士,兼任吏科都给事中,是皇帝极为重用之人。他五十岁的时候因为老父辞世,故上表丁忧回乡守制。皇帝几次亲自垂询让他回朝,都被他痛哭婉拒,其仁孝之名一时传扬天下。
解芝芳心头一时大喜,父亲的六十整寿是解家的大事,若是肃王能够拔冗前去,哪怕就是露一会儿脸,也是解家的无上荣光。
他踌躇了一会儿,轻声言道:“我父亲的寿辰在二月末,这件事倒是不急,眼下倒有一桩事正好要请王爷拿主意。我听人说周尚书家忽然多了好几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都是他族中的女孩,说是预备在三月份贵妃娘娘的千秋诞上献礼的……”
肃王早就听说过这件事,对于周家的良苦用心大家伙早就是心知肚明。
就无奈垂了眉毛不屑道:“这周家本就是江南大族,同宗不同宗的兄弟众多,一口气儿选上十个八个女孩子也不是难事。要是在千秋诞上以贵妃娘娘的名义赐下来,只怕大家伙都只能欢天喜地的接着。”
解芝芳就一挑眉毛笑道:“周家的女儿多不多,我不清楚。但是颜色好年岁又合宜的只怕不多。这一口气儿多了十来个适婚女,我心里觉得有些奇怪,就稍稍费工夫打听了一下。”
他脸上憋了一点好笑,“好死不死地让我一个手下认出其中一个女子,其原本的身份是扬州府莳花馆刚刚扬出一点小名气的清倌人董冠儿……”
为笼络朝臣,挑选当红女妓充做周氏族中未婚女孩,这简直是狗胆包天。
肃王一时听呆了,他知道周家人无法无天,但是不知道周家人竟然这么无法无天。又骇又笑道:“俗话说纸里包不住火,周敏之就不怕这件事传扬出去,与他妹子周贵妃的名声有碍?”
解芝芳心有戚戚,“我手下的这个小子最是机灵,去年年末的时候帮我走了一趟扬州办年货,只一眼就记住了那个董冠儿的模样。这周家办事如此下作,把一些娼门冒充良家,到时候堂而皇之的赐给朝臣宗室,打着一箭双雕的主意呢!”
肃王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把这个什么董冠儿身边服侍的妈妈和丫头全部暗中带到京城来,瞅准时候令其到直隶府衙告状,就说有人拐带他家女儿……”
解芝芳挑着眉梢恶意笑道:“就是不知道莳花馆这个老鸨子得知她的女儿竟然摇身一变成了当今贵妃娘娘的亲侄女,心头会不会后悔?”
因为能给敬王亲手挖好大一个坑,肃王眨了眨眼睛,眉宇惬意地舒展开来,“贵妃娘娘的千秋诞,实在是令人期待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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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争暗夺的大幕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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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春闱
二月初九, 开始春闱。
不过寅时三刻, 礼部贡院门口已经是人山人海, 顾家老老少少全部出来送考。张老太太把顾衡上上下下仔细摸了一遍,觉得他脸色红润手脚暖和, 终于放下心来道:“放着胆子去考,老天定会保佑你得中!”
顾瑛从车厢横板上跳下来,照例把一根从寒同山资圣寺求来的红签别到考篮上,笑盈盈地道:“这是祖母特地从老家带来的, 灵验的很。既然能保佑哥哥乡试中了亚元,也必能保佑哥哥此次高中!”
钱小虎挤在钱师傅身边,笑嘻嘻的道:“前个儿我们出去采买东西, 那个卖肉的老板死活不要咱家的钱。说少爷要是得中的话,就把这个考篮转卖给他,他愿意拿十两银子高价购买, 他家里有两个儿子正在读书呢。”
钱师傅自然老成一些, 拍了一下儿子的脑袋, “尽在胡说八道, 少爷此次得中的话,正经就是文曲星下凡,用过的东西都是沾了仙气儿的。那个卖肉的十两银子就想买过去,只怕是睁着眼睛做白日梦呢!”
顾衡哈哈大笑, 甩甩衣袖不在意地道:“回头告诉那个老板, 等我考完了, 这个考篮就送给他。”
顾瑛见他神情轻松, 心里悬着的一颗大石放下一半。侧身指着一旁的大食盒道:“这里头我做了五十个胡饼,这个天气放再久都不会坏,最上面一层是卤制的精瘦牛肉。吃的时候拿小刀子割一片,夹在胡饼里能充饥。”
她想了一下,又从旁边拿出一个用油纸包好的大纸袋,细细叮嘱道:“这里头是去年磨的藕粉,你不想吃那些干粮的时候就拿这个东西兑一点热水,调匀净了也能当顿。进去后千万当心自己的身子,不管考好考孬,我和祖母都在外面等着你。”
顾衡满含笑意地听她唠叨,等她把所有的事情交代完,才柔声答道:“莫担心,且等我的好消息……”
三阙辕门渐渐关阖,巨大的灯笼将此间照的恍如白昼。灯光将中门上朱匾黑字的“贡院”二字照得发亮,顾瑛搀扶着祖母,和许多考生的家眷一样站在门口久久不愿离去。
会试同样分为三场,所试项目为四书文、五言八韵诗、五经文以及策问。顾衡把带来的家伙事儿一一安置妥当后,徐徐展开考卷。
第一场是史论五篇选三,其一贾谊五饵三表之说,班固讥其疏。然秦穆尝用之以霸西戎,中行说亦以戒单于,其说未尝不效论。其二周唐外重内轻,秦魏外轻内重各有得论。其三今欲使四海之内,邪慝不兴正学日著,其道何之从……
说实话这些题目又涩又偏,相信很多人已经在开始骂娘了。顾衡却是微微一笑,毫不犹豫地开始提笔破题。
“士习之邪正,视乎教喻之得失。古者司徒修明礼教,以选士,俊士,造士为任官之法。汉重明经,复设孝廉贤良诸科,其时贾董之徒最称渊茂。东汉之士以节义相高,论者或病其清议标榜,果定评欤。唐初文学最盛,中叶以后干进者至有求知己与温卷之名,隆替盛衰之故……
顾衡的一双眼睛只能盯着笔尖这块方寸之间,忘记了饥饿寒渴,甚至忘记了前世今生的仇怨,所有的精气神都用来解题。这场来之不易的考试,他在梦里肖想过无数回。逼仄的号舍就是雕梁画栋的殿堂,简陋的桌板就是通往坦途的桥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