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宵难得(78)
她不去瞧底下围成一圈的绿眼睛,只稳住气息,缓缓道:“将军,你再往上爬一点,好不好?”
宇文寂不解的看向她,他踩在枝干上,正好能够到她的身子,也方便跳下去,他怕自己估测失误,又回头去确认,却被娇妻一把捧住脸颊。
她的双手满是粘腻的鲜血,鼻下气息越来越弱,却想要让自己语气听起来平常一些,因此说的格外缓慢,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听我的,往上爬,不然我要生气了。”
那是怎样绝望却又充满期望的一双眼,宇文寂直到死都从未忘记过。
他隐约知道了什么,只往上爬,偶尔斜眸,不出意外的看到底下已经露出獠牙的狼群,没握住火把的那只手一直轻放在遥遥肩膀上。
良宵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将军已经爬动自己斜上方的粗壮枝干,很安全。
四周再没有听到人的呼喊声,一定是这个地方太偏僻,暂时被遗忘了,但总有人找过来的。
耳边滴答声渐渐听不见了。
她绝望的想,自己应该等不到老黑带人来驱赶走狼群了,也绝不能让将军以身涉险。
她真后悔,那时候千不该万不该伸手,不管是谁摔倒,都与她无关。
看吧,这世间最不值钱最无用的就是热心与良善,
到底是救不了。
可能不能看在她这份不值钱的良善上,那群狼也良善一点?
把她叼走去吃,别打将军的主意。
将军是世间最好的郎君了,他得好好活着,坐享所有繁华荣耀。
好想再看他一眼啊。
但良宵始终没回头,她连攥拳头的力气都没有了,要死了就别再招惹将军的怜惜,只要她待会动作快一点,将军来不及的,总归是活不了,可就是别死在他怀里。
“宇文寂,”她背对着男人开口,“待会你不要动,下面有狼群。”
宇文寂搭在她肩膀上的手力道重了重,艰涩问:“那你呢?”
良宵顿了顿,嘴角牵出抹孤绝释然的笑,“我也不动,我们一起等老黑带人过来。”
默了默,她才道:“我好饿啊,你去看看树上有没有野果子好不好?上面一点的,刚才我看到了。”
她听到男人低低的一声好,耳边有树枝响动声,约莫着到点了,良宵攒够了跳下去的力气,只往下一跃。
风声还没呼啸而过,就戛然而止。
宇文寂搭在娇妻肩膀上的手骤然收紧,眼疾手快的将人一把捞回来,眼神深邃得可怕:“良宵!你做什么?”
怀里的娇娇已经因疼痛再次晕厥过去,自也没有半点回应。
这时候,更多的火把亮光从四周迅速涌过来。
而宇文寂手里那火把,已灭了。
作者有话要说:很抱歉卡在这里,今日三更可能有可能无。
小阔爱们晚安。
第62章
老黑带人来得快。
一行人驱赶狼群, 给大将军开出一条生路,待他将毫无知觉的人儿抱回村子时, 因心慌脚下已是有些虚软,太医院院首已候在外边,几人合力将人送进屋子里放下,外面已经传来皇后娘娘被找到的消息。
院首一急竟是拎着药箱往外去, 才转身便被大将军狠狠拽住的胳膊。
“先救她!”宇文寂厉声呵道,冷沉的面色比雷雨闪电将至还要令人生惧, 说罢他看向身后的老黑,老黑当即会意, 朝将军府的侍卫挥手,只见几个高大壮实的男人四下分散开来, 齐齐守住门口,手里握着的染了狼血的利剑,稍稍一动便折射出刺眼的亮光。
宇文寂将老院首推到床边, 神色狠厉, 嗓音沉沉的命令:“想活命先救她!”
老院首已年过半百什么风浪没见过,此刻却是面皮一抖, 不待他说话便听得眼前这位凶狠至极的男人狠声威胁, 语气不容拒绝, 无端叫人背脊发寒:“救不活她你也别活了!”
冷冷的撂下话后, 宇文寂才对一旁的太医道:“你们俩出去看看。”
因着事发突然,消息传到皇宫时再调遣人手必然有延误,此刻才赶来四五个太医, 处在在一旁那两个太医闻言慌忙出门去,而老院首将将回过神来,匆忙把药箱放下去探良宵的鼻息,刚一碰到却是手一抖,顾不得拿手帕就急急伸出三指去把脉。
宇文寂心下一沉,“如何?”
“贵夫人……气息微弱,脉搏无力,怕是……”
剩下的话老院首不敢再说,只急急去翻找药箱拿出一粒拇指大小的药丸,板开良宵的毫无血色的嘴放进去,到底是院首太医,治病救人的功夫差不了,稍稍定下神便拿出针灸物件铺展开来,“老身先给贵夫人止血定气,或有一救。”
这话说得十分委婉,或有一救,便等同于九死。
床榻上的娇俏女人已失了生气,惨白的小脸上有几道浅浅的血痕,就连那颗红痣也失了颜色般暗沉下来。
就在前一瞬,她还说饿,声音轻飘飘的叫他去摘果子。
他上午才喂饱的娇娇,他昨夜才准备好的糯米糕和清茶,就放在马车里侧的木匣子里。
怎么会饿。
宇文寂察觉出她所有心思就是因为那声饿。
平日瞧着惯会耍小聪明的女人,到底是个痴傻又狠心的。
遥遥一步步的退让,起先隐忍不语,不得已发声却是叫他离开,最后恳求他往上爬,甚至要拿自己这条快要消逝的命来换他平安,那群贪得无厌的东西哪里懂得节制和收敛,他又怎么会眼睁睁的瞧着心娇娇去死。
她傻便傻在这里,更过分的是狠心。
伤成这个样子,竟是半点不想叫他知晓,连死,也不愿死在他怀里。
倒情愿她哭着喊疼,哭着叫他救自己。
偏偏都没有。
遥遥不想连累他,更不愿叫他心疼,真真是个狠心的女人。
爱他时不爱他时,各有各的狠法。
怎么就不能自私一点,像他那样去争取,生死面前,情爱面前,任何事都要去争取啊。
宇文寂怜爱的视线一寸寸的描摹过娇妻的面庞,长针扎入她的额头脖颈,她却没一点反应。
一片死寂中,大川匆匆赶来:“将军,属下带了赵军医过来,不知能……”
“快,快进去!”老黑不待他把话说完便将人引进去。
赵军医,那是救活过大半个宇文军的神仙人物!
……
皇后娘娘撞得头破血流,将军夫人至今昏迷不醒,当日前去的贵夫人皆是惊魂未定,日夜难眠。
亲蚕大典出了这样的事情,一夜之间轰动朝堂,几乎是不约而同的,百官齐齐上奏请求搬移先蚕坛,更有甚者直接启禀圣上废除大典一事,当日早朝众说纷纭,大势所趋,权臣难平,老皇帝遵循祖制,无奈之下只得折中,亲蚕大典改为五年一次,即日起便新建先蚕坛。
此时,大将军还在神游村。
事后老黑亲自去探查过,青石板台阶虽滑,却有坚实的木栅栏防护,何况大典前几日,宫里才派人去修缮的,怎能说倒就倒,其中猫腻显而易见。
宇文寂几乎是下意识想到良国公功夫那对母女。
往深里查去,却也不是。
最先滑脚的是王皇后,便也只剩后宫那点肮脏龌龊事。当日同去的妃嫔只有两位,一是德妃,二是玉妃,其中恩怨,最清楚的莫过于当事人。那王皇后到底是从妃爬到后位,树敌不少。
而玉妃,是遥遥的姨母,多了这层牵扯,到底是人心难测,不管这祸端是针对谁的,行恶那人都该死。
宇文寂思索片刻,吩咐屏风外的老黑:“找个时机,透话给王皇后,至于玉妃,若她与胡氏有勾结,便也一同解决……”
正说着话,怀里一声细细小小的嘤咛:“疼,”
大将军紧绷了两日的心神猛地一松,慌忙垂眸看去,对上一双半开的眸子,女人瓷白的小脸上冷汗淋漓,眉头皱得极紧,面色之痛苦,叫人瞧一眼便心肝疼。
良宵艰难抬起眼皮,还是因为腹部刚包扎好的伤口,迷迷糊糊的只觉痛到五脏六腑里,才忍不住声声呢喃,甚至不知这是何年何月,她是生是死。
“疼,全身都好疼啊。”
“遥遥,遥遥,”宇文寂轻声唤她,用手覆上那层厚厚的纱布,听得这一声声的疼,心里苦涩加倍,这就是流血不止却还对他说我很好没受伤的遥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