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家的小花娘(38)
“知道了知道了。”
仆役将这部分花放到了偏僻无人进的屋子内,确保这些花底下的水不会由于天冷而冻住,也确保这略有毒的花并不会碰触到已有身孕的顾姨娘以及老是喜欢下地玩各种植物的傅辛夷。
书房里, 傅辛夷用铁片在那日做好的木框架内部周圈轻啄, 将带有干花的纸彻底取下。她用剪刀将边缘减去,再在上头串上细绳, 放在半空中细细打量着。
粗糙的宣纸质地, 上面点缀着不少干花花瓣碎片。花瓣上早就不存在花香了, 就余下有一点点靓丽的颜色, 将这简陋的书签衬得艺术了几番。
也就是傅辛夷喜欢暖色亮色, 要是换成另外雅致一些的色彩,那书签必然是另外一种风格。
傅辛夷自觉自己的字上不了台面,拿了边上专属她的印章,在印泥里按下, 随后往书签上盖上了一个小红戳。小红戳里没有字,唯有一朵辛夷花。
她将处理好的书签搁置一旁:“良珠,给顾姨娘送过去。”
良珠应声,上前将书签放到小托盘里:“小姐,可要给老爷也做一个?”
傅辛夷布置起自己的工作桌,取了另一个木框架:“我在试着做扇面,这得染色。男子平日里不适合这种书签。”
良珠意识到这两天书房里新捣鼓出来的东西是什么,忙笑嘻嘻应下:“好嘞,那我就让顾姨娘悄悄给老爷透露点。”
傅辛夷抬头朝良珠笑了笑:“去吧。”
良珠手稳,拿着托盘半点不抖,将书签给运出去,朝顾姨娘屋子那儿走。
书房里只剩下傅辛夷一个人。
她面对陶罐里前些日子埋进去的各种花,想了想,选中了寒牡丹。
牡丹多是春日牡丹盛开,偶尔有秋日盛开的,花期不过十来天。院子里的牡丹不知道怎么回事,意外参杂了寒牡丹,不到盛开日时,根本没人发现。寒牡丹盛开的比较晚,多在十月十一月盛开。有几个扛着寒冷往后熬了熬,在光照日正好时巧着就绽放了。
她当时选了几朵放入陶罐中,如今效果该是正好。
牡丹这类花,顾名思义,根上生苗,开花丹红色为上上品,所以被称为牡丹。傅辛夷选用的几朵寒牡丹全都是挑着红色和紫红色来的,全然没考虑别的色。
她将寒牡丹从陶罐中取出,用毛笔扫去牡丹花上的月石和沙土,旋转着看着细处,思考着整幅画的效果。
牡丹花瓣含水量不低,花瓣又较为繁多。她做干花的技巧实在不熟,以至于陶罐里取出的寒牡丹现在有点干瘪。饱满度不够,做不出太过惊艳的盛放图。
傅辛夷安慰自己:第一回 做,要求不能太高。下回再试,看看不能不能寻出更好的干花制作方法。
她将早做好的木方框摆好,到边上哼哧哼哧去拖积在下头的底料。
干花最重要要扛住空气里的潮湿,还要被彻底固定住。她用铁丝绕了个网,随后在木框下方倒了一些草木灰。草木灰气味不好闻,长得也难看。她还要再在里头参杂一些香草粉,再添加一点好看的金粉银粉,再加入一些大颗的圆滑石头。
石头颜色有讲究,要能和边上的石头有衔接,最好是上面有些纹路,而纹路又不会太过花俏。石头与石头之间要用胶粘合,还要确保这点胶不显露出来。
底座一点点铺好,傅辛夷再选用几根干了的枝干,用铁丝缠住,再将那些个干叶子串上。铁丝明显,她会在上头用绿色和棕色墨汁涂抹,不近看是看不出一点铁丝痕迹的。
铁丝勒得手有点疼。
傅辛夷皱了眉头,决定回头去铁匠坊定制一批工具。往后要做精细的图,钳子镊子之类是必需品。她干花图经验少,采购只出去了一天,总体而言太仓促。她取出自己手帕缠住手指,继续动手拼花画。
花草画一环扣一环,底端石头放好,中层是枝干与绿叶,上层是绽放的干花牡丹。牡丹由于缺水,远没有鲜花看起来富有生机。傅辛夷将花朵侧着放置,只留下了一半的牡丹绽开。
牡丹本就花瓣层层叠叠,数量繁多到夸张,当仅有一半绽开时,那点缺水不够饱满的缺憾立刻被填补上了。傅辛夷将花瓣卷曲处稍微整理一下,使得花朵看起来更为自然。
一朵放好,放另一朵。
种植的牡丹花,花朵总归比绿叶少。寒牡丹冬日时,多枝叶枯黄,仅剩下枝头的花苞瞅着时间正好,朝天怒放。当做成干花,花朵数量不过傅辛夷一念之间罢了。
她干脆选了六朵,几近将面前的小木方框塞了个饱满。正中心那朵连花心都朝外露着,花瓣分开卡在后头铁丝网上。黄色的花蕊成了满目红紫里的点缀。边沿还有一朵则做成恍若花重压弯枝干的姿态。
开门声轻响,耳边脚步声传来,傅辛夷抬起身子:“良珠,过来看看我这幅画可好看?”
良珠刚送完书签,脑内还满是顾姨娘让她转述给自家小姐的惊喜和感谢,可当她走到傅辛夷身边看到了刚做好的牡丹干花画,脑袋里就成了一片空白。
太美了。
这几朵牡丹她都见过,在院子里时在干枯几乎无叶的枝头上挣扎着开着,孤零零却又给冬日添加了一点暖色。到了傅辛夷手下,这几朵红牡丹紫牡丹,却是恍若在天暖才可见到的春日牡丹一般。
不,不对。即便是春日也见不着这样傲慢的牡丹。
绿叶深浅叠加,牡丹富贵繁杂,喜庆异常。背景中金粉银粉星星点点,又增加了一层奢华美感。
如今书生常常说牡丹太过庸俗,那些个村妇被面冬日衣服面全都爱用红色牡丹配上绿叶。可他们却未见到,当庸俗到了大气的阶段,牡丹就能成国色天香母仪天下的模样。
“好,好!。”良珠结巴了一下,才惊叫找回自己的意识,“小姐!您做得也太好看了!”
小丫头兴奋得脸上飞红,恨不得拽着自家小姐转两圈:“小姐小姐!这绝对是我见过做好看的牡丹了!府上从来没有人能养出这样牡丹的!”
傅辛夷被良珠逗笑得不停:“这样花叶比例的牡丹是不可能存在的啊。”
良珠还在亢奋,指着傅辛夷的作品:“现在不就存在了么?小姐想将这副画送给谁?”
傅辛夷想了想:“皇后娘娘。”
皇后身份确实更适合牡丹。冬季里其他的花多有耐寒耐苦的意味在,就像腊梅适合书生,适合一些朝臣,可全然不适合当今皇后。
良珠虽然没见过皇后,但也觉得这样的花非常适合,认真点头:“嗯。那接下来小姐还要做什么?要不要休息一下。”
做图费眼,傅辛夷看多了红花绿草,还要谨遵医嘱,隔开一段时间望一望远方才行。
她应声:“嗯,等下再做一副。现在休息一下。”
良珠从画上收回视线,多注意了一下自家小姐,当即发现傅辛夷手上有了不少红色勒痕,惊呼:“小姐,你手上这是怎么了?刚才弄得么?这都红了,要擦药的!”
傅辛夷看了看双手:“考虑不周。下回我做两个手套就不会这样了。”
良珠可不管这点,转头就去翻找涂抹的药:“小姐。书房里有备着涂手的药。先生不是早前说过要教弹琴么。顾姨娘早就给准备了。”
傅辛夷:“……”
琴是教了,学成了弹棉花。或许别人弹棉花都比她弹琴好一点。还好这个药最后还是用在了自己身上,没浪费?
傅辛夷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思路清奇,笑出了声。
“小姐,您怎么一个人在那儿还能傻笑呢?”良珠掏出了放药的盒子,取出药膏摆在傅辛夷桌上,气势非常强,“来,小姐。上药!”
傅辛夷摊开双手,任由良珠上药。
良珠给傅辛夷上药,嘴里嘀咕:“别看药普普通通,这是军部的万能药方。将士们在外总有一点小伤口,全用的是这个方子。刀上划伤冻疮伤口,全都可以用。”
傅辛夷一听到冻疮,手轻微动了一下:“冻疮也行?”
良珠的动作小心翼翼,生怕伤着傅辛夷,嘴里应声:“是啊。冻疮也行。不过傅府基本上没人长冻疮。煤炭够用,手炉也有。”
药膏涂抹在手上,初感冰凉,随后微热。
傅辛夷看着自己这双手。她护着自己的眼睛,平时总不让双眼累着,以至于这双手一样被娇养了两年,连点红痕都看着凶残得很。封凌的双手则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