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家的小花娘(106)
傅尚书将袖子撩起来,寻了根绳子系住自己袖口,拿着还没沾墨的笔预估了一下落笔的点。
他也是科举出身,一手字是拿得出手的。
见傅辛夷墨磨得差不多了,拿大笔充分沾染了墨汁,单手按着纸,另一手“唰”一笔就写了下去。傅尚书的大字笔力雄健,恍若鲸吞海河,有股壮丽气势。
傅辛夷见着字,第一反应是:好字。
第二反应是:好像不太合适。
傅尚书这幅笔墨太过张扬,并不像女子花铺该有的样子。
傅尚书一个“信”字写完,瞬间意识到了这一点,对着字皱起眉头:“这字体不合适啊。”
傅辛夷看着字,手指点在“信”字上头一点:“要不将这个点改成一朵小花?”
傅尚书:“……”
傅辛夷觉得自己想法非常合适:“大势里的小温柔,很合适啊。”
她给傅尚书鼓劲:“爹,加油!”
傅尚书不忍破坏自己的字,又见不得傅辛夷失望。他们双方明明已知道对方和自己没有什么血缘关系,可还是维持着父女情谊。
他知道傅辛夷有过纠结有过恹恹不乐,可最终却全靠自己走了出来,温柔贴心当成什么都没发生过,连提都不提地相信着他们。
这样的女儿谁不想要呢?
作为一个对宠傅辛夷没什么底线的干爹,傅尚书真的取了一支稍微细一点的毛笔,沾了墨,给“信”字上头开了一朵花。
出乎两个人意料,还真的挺好看的。
傅尚书顿时兴趣上来了:“不错。”
他将纸挪过去些,开始对第二个字下手。
有了第一个字做试验,傅尚书就在第二个“风”字上做了点变形。繁体的“风”和“阁”字体并不简单,也没什么点可以改成小花朵。傅尚书选择将字体写得圆润一些。
字虽有笔锋,但圆润肥胖,整个看起来就可爱得多。
三个字全落了笔,傅尚书搁笔欣赏了一下。
“大将军伪装成小娇妻,也不是不可以。”傅尚书把字交给傅辛夷,“出去别说是我写的。”
写可以,但说出去丢不起这个人。
傅辛夷忍住笑意,开口应了傅尚书的话:“不说不说,肯定不说。”
她没急着拿起还未干的字,又多看了两眼,最终还是没能忍住笑,在旁边捂嘴咯咯起来。越想越觉得好笑,和个二傻子一样。
傅尚书都被她带着想笑,不得已刻意板脸:“干什么?有你这样笑长辈的?”
傅辛夷忙摇头,含笑往外叫人:“良珠,进来帮我拿一下纸。”
良珠进门。
傅辛夷和良珠一人拿着大纸一边,确认不会导致未干的墨染出去:“我先退下了。您老继续忙。”
说完就走。
傅尚书见傅辛夷说走就走,细品了一下。
再细品了一下。
他怎么一想到这个花铺名字,再一想到封凌,觉得就那么不是个滋味呢?
……
傅辛夷忙着开花铺,封凌更没闲着。
他刚荣升为翰林院编撰,事情就立马来了。
洪侍读和封凌一样过目不忘,完全知道要怎么给封凌布置事情。他下手半点不留余地,成堆的书册就压了下来:“历朝的实录编写,你需要查漏补缺。有问题暂无实证的部分在边上标注。”
封凌才应下这活,洪侍读就送来了新活:“你科举文章写得不错,下次经筵侍讲内容你安排着,就围绕你殿试说的那些延展讲讲。”
上个事情如果说是翰林院修撰该做的事情,那经筵这个事情就属于绝对的提拔。
正常来说,翰林院轮来轮去,还没能轮得到刚进来的封凌去给皇帝和臣子讲课。
翰林院一群人看向封凌的眼神颇为复杂。羡慕有,惊异有,敬佩有,幸灾乐祸也有。这事做好了是好事,做不好可是在皇帝面前当场翻车。
不是谁都能面对群臣侃侃而谈的,殿前失仪是大罪,稍有不慎状元郎就被埋没了。每三年出一个状元郎,最后状元郎混得还没探花郎好的比比皆是。
他们当然没想到封凌在经筵上侃侃而谈了很多年,对此完全无畏。
封凌头疼的还是实录编写问题。这东西讲真,不管怎么折腾,该需要花的时间是注定的,记忆力再好也没法偷懒,顶多就是处理起来速度稍快一点点。
好在他还算有一群帮手,能帮着他一块儿去处理这些问题。
就算他忙成这样,他也还记得傅辛夷的花铺马上要开了。
别人开新铺子,恨不得敲锣打鼓大肆宣传,让家家户户都知道有新铺开业。傅辛夷开店低调得不行,连日子都是临时敲定的。
“封大人,封大人。”骆康如今也在翰林院做事,朝着封凌喊着,有点头疼,“你看这里的数字是不是有点问题?怎么田亩数目两年内增加了那么多?”
本朝初二十四年到二十六年,从纳税的四百万顷田直接变成了纳税加开荒总计八百多万顷。
封凌上前看了眼,快速翻了下记忆:“没错。”
他笑了下:“永远不要小瞧老百姓的能力。只要有口饭吃,能安稳过日子。他们开荒所创造出的粮食,比你我能想象得多得多。”
骆康感叹:“就这田亩数,我家里头掌柜还和我说米价怕会涨,让我考虑囤粮。”
封凌为官近二十年,见证了米价的波动上涨。
“米价是会涨。不是因为良田多而涨,而是很多百姓没有那么多田可种。”封凌随口说了那么一句。
这下不止骆康,一群人都忍不住朝封凌看过来。
“怎么会没田可种呢?”
“封大人家里似乎没有田?您可别唬我们。你这问题可少见着。”
在场多少人寒门出身呢?他们这群学子恐怕很多出生后没下过田。
封凌抬眼笑了:“回头经筵上我会讲一些我和我没田小伙伴们的一二事。希望陛下不要因为我胡乱开口而怪罪我。”
什么叫没田小伙伴的一二事?
一群人被封凌这个说法弄得哄笑起来,好奇心跟着一块儿产生:“听着就有意思,您可要多讲讲。”
封凌应声:“那是一定。”
第95章
傅辛夷知道封凌忙, 这些天都没去打扰封凌。
她让人按着傅尚书的字打了花铺的店名牌子, 还在门口挂了小旗,又特意让人去编了一堆高地不同的竹篮。门口的竹篮有十三四少年少女那么高, 里头放地上的竹篮同样, 放桌上的竹篮则矮得多。
任欣颖埋头苦学出了不小成效,基础的包花技术都学得不错。
包花用的纸是用竹子作为原料, 用竹帘捞纸,最后还要放“纸药”和染剂的纸, 工艺普通, 但不适合写字。这种纸既比不过天下学子皆爱的连四纸,也比不过朝廷专用的纸甲纸,但看着色彩漂亮,足够使用。
一张纸成本也就一两文钱的事情, 但京城里一碗馄饨也就几文钱。任欣颖不敢多浪费纸张, 学的时候常常将一张纸反复折叠,一直到看不入眼了才弃置边上。
吴掌柜和小吕都是傅府的人, 见着任欣颖这样, 对任欣颖好感颇多, 觉得这姑娘着实不错。
民间学徒制讲究很多, 任欣颖其实从某种程度上算是傅辛夷的学徒, 跟着傅辛夷在花铺学本事。傅辛夷这儿暂不讲究学徒规矩,吴掌柜和小吕就没多说。
傅辛夷前一天让人悄悄给封凌送了一封信,说自己花铺第二天就要开业了。她吩咐完都没等人回来通禀就早早睡下,第二天起了个大早。
傅府早上特意让厨房多做了点喜庆的吃食, 连做个包子都要点几个红点在上头。
傅辛夷喝了一碗热粥,又吃了包子和一点菜,将自己腰带松了松才得以从府上离开。
“好饱。”她忍不住打了个轻声的饱嗝,又被自己的饱嗝逗得眉眼弯弯笑盈盈。
今天不是休沐日,封凌白天和傅尚书一样,需要去做公事。中午能休息会儿,但到傍晚才能回家。
傅辛夷坐在马车上,摸了摸自己过饱的肚子,觉得浑身上下全是懒散劲,半点没自己第一家店开张的雀跃。一切都太过顺利,让她没半点紧张想法。
她轻声哼哼了两句,调子是旁边良珠没有听过的调。
傅辛夷至今还是在跟着先生学习的,但弹琴的本事约等于没有,唯有画画、习字进步一天比一天快。习字也仅限是写字,背文章和写诗的本事和弹琴水平不相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