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谁是玻璃心?(65)
她双眼发亮,拉起邵珩的手就小跑起来:“我们赶紧回去。”
邵珩跟着她快走几步:“急什么?”
“不告诉你。”
邵珩轻哼一声,不说他也知道,她这幅亟不可待的样子,除了有了绘画的灵感外还能别做他想吗?
他跟着她跑,下桥时还回头往桥的对面看了眼。
……
程之余当天晚上回去就先把草图画了出来,第二天一早就去了工作室的画室想要开始着手画。
邵珩问她:“今天不出去了?”
程之余摇头:“我已经想好要画什么了。”
邵珩挑眉:“自己想好了就把老子丢了?”
程之余有些为难。
邵珩揉了下她的发顶:“进去画吧。”
“那你不出门了?”
“嗯。”
“不去拍照了?”程之余说,“你会输给我的。”
邵珩捏了下她的鼻子:“别得意太早。”
程之余在画室里一呆就是一天,邵珩也一直在暗房里,临近傍晚时才拿着相机出门,但是那天他没拍到任何东西。
之后两天他也是那个时间段拿着相机出去,他去了那天他们经过的跨江大桥,那个流浪汉一直坐在那。
邵珩这几天在桥的对面来来回回地走了好几趟,他没让那个流浪汉察觉到他在打量他,每一次观察他都是极为迅速又敏锐地一瞥。
时机尚未到,摄影的最佳效果往往极为短暂,甚至不到一秒的时间,他需要像猛兽一般蛰伏着静候良机,在最合适的时候张开獠牙。
时间一点点地流逝,桥上来往的人流变多了,下班时间到了,从各式办公楼里走出来的人步履匆匆。
邵珩在流浪汉对面站定,瞧准时机拿着相机对准他,在行走的人流间隙中迅速按下快门。
咔嚓一声,将那一刻定格。
……
程之余每天几乎都呆在工作室的画室里,专业的课都逃了,除了吃饭睡觉,她就把画室当成常驻地了。
她花了近一个星期的时间把参赛作品画出来,耗费心力,几乎是穷尽了她的所学,但当她站在成品面前时,眉头却没有舒展开,总觉得还有不足,却想不出哪里不对劲,总觉着这幅画有些太空洞了,没能完全表达出她的意图。
她暗示自己可能是对着这幅画看太久了以致于有些疲劳,明天再看可能就不会有这种感觉了。
中午她从画室出来,邵珩就坐在休息室里玩电脑。
那天傍晚回来,他把自己彻夜关在暗房里,直到第二天晚上才出来,脸上神情自得,胸有成竹的模样,程之余就知道他已经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
明明她先有灵感的,最后却是他先完成作品,想想就郁闷。
程之余拉开椅子坐在他边上,双手交叠趴在桌上歪着头盯着他看。
邵珩垂下眼角看她:“怎么了?”
程之余坐直身体把椅子往他那挪了挪,身子也向他倾,看着他说:“你让我看看你拍的东西好吗?”
邵珩斜挑着她笑:“小鱼儿,想犯规?”
程之余再凑近,商量着说:“你就让我看一下?”
邵珩歪着头,嘴角挂着笑看她,就是不回答,故意吊着她。
程之余鼓鼓嘴,看着他的双眼眨啊眨,软下嗓音来喊了他一声:“哥哥。”
“啧。”邵珩额角一抽,头皮一炸,觉得要完。
“哥哥。”她再喊了声。
“行行行,给你看给你看。”邵珩掐了下她的脸。
她这么一喊,他觉得命都能给她。
邵珩从暗房里拿出已经洗好装进文件袋里的照片递给她。
程之余迫不及待地打开文件袋,拿出里面的照片来看,只有一张。
她看了眼,有些惊讶,他拍的是那个流浪汉,和她画里的是一个人,不同的是他们俩借由他想表现出来的主题不一样。
那名流浪汉无疑是这张照片的主角,他随意地趺坐在桥上,衣着破烂,蓬头垢面,面前摆着一个碗,处境明显是凄凉困苦的,可他却眯着眼一脸闲适自得,好像在享受江上拂过的清风,一点也不囿于自己的困窘。
桥上经过他面前的行人步履匆忙,像是在追赶着什么,他们的身影没有被聚焦,而是被模糊处理了,他们的身体甚至有些变形,脸上的神情都是焦虑不安的,就像是蒙克的《呐喊》里那个被扭曲的人,和那名流浪汉的闲适形成鲜明的对比。
‘若将富贵比贫者,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将贫贱比车马,他得驱驰我得闲。’
程之余脑海中最先想到的就是唐伯虎的这句诗。
都市中的人都在疲于奔命,行色匆忙,追名逐利,却不如一个流浪汉来得自在,享受。
拍摄这张照片的人该具有多高的敏锐度和对时机的判断力才能准确地抓住这一个瞬间啊。
程之余盯着照片讷讷道:“黑白的。”
整张照片都是黑白的,他放弃了丰富饱满的色彩,采用了最原始的黑白照,却格外契合这个主题。
她脑海中突然快速地闪过一个念头,为什么她不尝试一下?
程之余有些激动,他把照片递给他,踮起脚尖亲了他一下。
“我想到要怎么改啦。”
她说完就转身离开了休息室,接着隔壁画室的门被关上。
邵珩晃了下头:“啧,小没良心的。”
……
程之余又是一连几天从早到晚呆在画室,她把先前那幅画彻底摒弃了,重头开始。
等到竣笔那天,她看着整幅作品,终于舒了口气,展开了笑颜。
从画室出来,已经入夜了,邵珩还在等她。
“画好了?”邵珩问。
“嗯。”她兴奋地点点头。
邵珩合上笔记本,站起身:“回去吧。”
“好。”
自从程之余决定参赛以来,她每每在工作室这呆到很晚,蔡姨那也不去了,宿舍门禁时间赶不上,就睡在公寓里,和邵珩算是名副其实地同居了。
宿舍三人纷纷感叹,原本的恋爱白痴程之余,从骑着乌龟到乘了火箭把她们远远地甩在了身后,人生啊,都是反转啊,真是奇妙啊。
打了车回到学校,从正门到后门还有一段路要走,老校部地势高,几乎都在上坡。
程之余本就在画室里站了一天了,现在只觉得腿肚子涨,有些发软,爬坡的时候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样,使不上力。
邵珩见她拖着身子没精打采的,问她:“累了?”
“嗯。”她晃了下脑袋。
“啧。”邵珩戳了下她的脸,弯腰在她面前蹲下,微微偏头说,“上来。”
“诶?”程之余看着他的背愣住。
“快点。”
程之余犹豫了下,四下观望,没看到人,这才趴上他的背,搂着他的脖颈。
邵珩背着她爬坡,速度不快,很稳。
程之余突然觉得这样的生活真是恬静美好,她想不管以后发生什么,她也不会忘记这一段日子,和喜欢的人一起为梦想拼搏,互相打劲儿,踩着晨曦的霞光出门,踏着星月的光辉回去,一路上洒满了汗水,留下了欢声笑语,兜满了美好的回忆。
“邵珩,你真好。”程之余在他耳边轻轻地说。
邵珩偏头看她,挑眉不正经地问:“哪儿好?”
调戏的语气,调戏的话,要是往常程之余是不会搭理他的,可今天她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她伸长脖子往前凑了凑,轻快地啄了下他的侧脸,小声说:“哪儿都好。”
邵珩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下,随即加快了步伐:“老子真是要死在你手上了。”
第49章 五十二、五十三
程之余把完成的作品拿给了李修看, 李修来来回回端详着手中的画,几次想要开口评价却没能找到合适的措辞。
“很好很好, 之余,画得很好。”他只能这样说。
李修的目光一直没从画上离开, 他已经很久没能看到让他心潮澎湃的作品了,程之余的这幅画作显然突破了她以往的窠臼,甚至突破了油画的局限, 朝着新的领域迈进,完全不落俗套,让人眼前一亮就再也挪不开眼。
画中的题材其实并不新颖, 让人过目难忘的是她在表现手法上的创新。
跨江大桥上一个衣衫褴褛, 面黄肌瘦的流浪汉颓然地坐在地上,他头发毛毵毵似是秋后枯草, 面容因饱经风霜而显得凄苦,风霜刀寒在他脸上催刻下了命运不公的烙印,每一条皱纹里似乎都藏有对世道的控诉,他眼角下垂双目浑浊, 此时犹如死水般的眼神中却泛起了一丝光亮,那点光是他面前的那个小女孩带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