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下之意,直指岳锦添事件。
一直心不在焉的岳灵心好像突然被一双手抓回了魂,锐利的目光向周墨看过去。
“周大人久居庙堂,未曾体会边疆战火所累,未曾尝过骨肉分离之苦,未曾见过手足兄弟血流成河之景,自然可以如此冷血地说出不带任何私人感情来谈判这样的话。但我要提醒周大人的是,南钺近年发展生产颇有收获是不假,然与我朝根基深厚相比,加上如今战局已定,继续打下去会有什么后果,想必周大人心里清楚得很,否则你的三皇子何必仓皇派人和谈?以南钺的国力,要与我闵朝一战,单单是这消耗,你们可承受得起?”岳灵心对周墨毫不客气地质问,令安泰殿里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我南钺虽小,但君臣国民上下一心,能聚小力共成大事,若南钺哆哆相逼,不肯相让,我臣民为捍卫疆土完整,不介意破釜沉舟,背水一战!届时,岳姑娘的手足兄弟们死伤更甚,不也与岳姑娘的期望背道而驰?这,难道就是大家希望看到的结局吗?”周墨并未因为岳灵心手里捏着自己的把柄而有所退让,反而对岳灵心的质问厉声还以颜色。
安泰殿中火药味渐浓......
“被动开战,我军是无辜死伤,但为捍卫国家利益,军人就必须履行天职。正如周大人所说,只要君臣与民上下一心,再尖锐的敌人也势必能破,何况区区手下败将。难道周大人至今还对戎族抱有希望,以为他们还能从与蒙族的纠缠中脱身出来,助你一臂之力?”岳灵心一语戳中周墨心中所想,她知道,这是南钺与闵朝对抗的最后一张底牌。
果然,周墨听完面色微微一变,但不愧是有经验的使臣,即便这个时候也没有自乱阵脚。
“没错。朕今天一早得到线报,蒙族与戎族因边关问题又起纷争,如今,戎族犯我边境之兵已紧急撤退,若南钺执意顽固抵抗到底,朕不介意专心奉陪。”江玹逸接下岳灵心的话说道,心中却暗惊岳灵心怎会知道此事?这个消息,是今天一早姜凡从暗探处得报,就立马来向江玹逸禀告。江玹逸还是了解姜凡,姜凡绝对不会私自先把这种事告诉别人,哪怕是岳灵心。而刚才在来的路上,江玹逸可也是一句都没跟岳灵心提起过,只顾着生闷气了。
“以戈止戈,自古常有,但民心不可左右,即便皇上强行夺取这三城,只怕也难以安抚民心,到时候兵戈虽止,却埋下隐患,皇上就不长远考虑一下吗?”周墨问道。
“我们当然是长远考虑过。难道周大人以为,以当前的局势,我们闵朝没有能力直接挥兵南下,长驱直入踏平南钺吗?想当年我岳家军五万精兵,全歼戎族进犯的十万大军,如今对一个南钺,已经足够手下留情,毕竟亡国灭朝之恨,比割地让城要难化解得多。所以长远考虑,皇上提出割让三城,也是充分为贵国考虑了的。”岳灵心答道。
如今局势对调,成了周墨的质疑被逐一对答驳斥,群臣不禁偷瞄着江玹逸的表情——岳灵心要是把周墨拿下,可是大功一件,放在以前,江玹逸可不像是会给岳灵心这样的机会。
但现在看来,江玹逸投在岳灵心身上的目光,颇有些深意。
“既然皇上如此坚决,看来我也只能退一步。这岷琉和金都二城,权当是我朝和谈的诚意,只是金都之名乃先祖皇帝所赐,如果吾皇将此城割让,恐怕是对先祖皇帝不敬,不如我们各让一步,如何?”周墨收敛了刚才咄咄逼人的气势,到了这个地步,他不得不正视南钺与闵朝的实力悬殊,一看三城不保,只能力争一城。
其实在殿中的人心知肚明,大邱乃是兵家要地,南钺怎么可能轻易割让。
岳灵心甚至猜得到,金都分明就是江玹逸放出去的烟雾弹,从一开始,或许江玹逸就没有真要争金都的意思,不过是故意给了周墨一个退而求其次的余地,这样一来,让南钺使团自以为占了便宜,其他两城便相对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果不其然,江玹逸故作沉吟了片刻,而后拖长了声调说道:“这个条件也不是不能商榷,但……朕也有一个条件,你们若是肯答应,不但金都可保,朕还能免去你们一半的赔款,以及附加的各类金银玉器、布匹绢丝。”
“哦?”周墨眼中流露出诧异和困惑的神情,想来是怎样的条件,竟能让江玹逸退这一步——并且是这么大一步!
岳灵心本以为江玹逸只是利用金都做幌子,但其他的免除又是怎么回事?江玹逸想提什么条件?
“皇上请讲,在下洗耳恭听。”不但能保住金都,达到出使前皇帝的最低要求,还能免去一大笔赔偿,这对周墨来说简直是意外的惊喜,他当然愿闻其详。
“朕要你们南钺皇帝在边疆设祭坛三日,请高僧做法,超度我闵朝数千死伤将士,并向战死的岳大将军忏悔认错。”江玹逸目光沉沉地笼罩南钺使臣,好像一片雾霾压下来,令整个大殿里的气氛都变得尤其诡异起来。
第156章 亏本买卖
要南钺皇帝向闵朝将领忏悔认错?
这传出去,不止南钺的臣民,恐怕闵朝人也会觉得自家皇帝是疯了吧!
周墨果然睁大了眼睛,又好气又好笑地问道:“皇上不想让步,也不用跟我们开这种玩笑吧?”
“朕看起来像开玩笑的样子吗?一代名将、数千将士的鲜血的性命,你们南钺可以随随便便用来开玩笑,但朕不会。”江玹逸绷着脸说道。
周墨脸上仅存的一丝客套也消失殆尽了,他的几位随从也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都觉得江玹逸提出这种条件也太可笑了。
“在下是使臣,岂能答应如此丧权辱国的条件?”周墨正色道。
“大丈夫能屈能伸,当初贵国皇帝主动挑起两国纷争的时候,就应该做好承担责任的准备。如今只是一个祭坛,几句忏悔,就能省下大笔百姓的血汗钱,换来两国边界长治久安数十年,如何抉择,就要看贵国皇帝有多大得担当了。如果不答应朕的条件,那么朕之前提出的和谈条件,一步不让!”江玹逸下了最后通牒,语气坚决不容置疑,就连有几个主和的大臣本想出列说几句,看见江玹逸紧绷的嘴唇和严肃的神情,也不敢再多说。
其实江玹逸的话没错,几句话就能免去大笔赔偿,还能保住一座城池,无疑是极其划算的交易。在周墨等南钺使臣觉得江玹逸真是得理不饶人的同时,闵朝的群臣们也觉得皇上简直是太仁慈宽容了。
于是众人交头接耳,渐渐有了一种言论——皇上这样的决定,是为了安抚岳家军余部,更有甚者,说是为了站在殿前的岳灵心。
周围的窃窃私语,岳灵心置若罔闻,她看着江玹逸,已经完全愣住了。
江玹逸提出的条件,对闵朝来说绝对是只亏不赚,做这样的亏本买卖,可不是江玹逸的个性!
周墨件江玹逸态度如此坚决,与同僚商议一番,然后对江玹逸说道:“事关重大,请恕在下不能擅自作主。您的条件,在下会转告吾皇,还请多等几天,到时候再给贵国一个答复。如何?”
“当然可以。朕给你们十天时间,情报往返加上贵国的考虑时间,足够了。”江玹逸金口玉言作出的决定,朝臣们也不敢反驳,忍着离开安泰殿,才开始议论纷纷。
“崔大人,这边疆局势你是最了解不过了,你看皇上这个决定到底是什么意思?这去掉金都,和谈条件对咱们也是相当有利的啊,为何皇上会突然……”
一些人围到兵部尚书崔觉良身边八卦起来。
崔觉良摸着唇上两撇小胡子笑说:“这次对南钺征战,柳秉承柳大将军为主将,虽说这柳将军如今是风光无限,但毕竟威望不够,若是能打好这一仗,立功树威必不用愁。这柳将军现在是皇上的心腹大将,有这么个让他建功立业的好机会,皇上提出这样的条件也不足为奇了。”
“崔大人的意思是,如果南钺不肯答应条件,双方正式宣战,是给了柳将军立功的机会。那若是南钺放下面子答应了……”
“那无疑会让我朝天威远播,传吾皇万世之英名啊!”崔觉良对天拱手,以示对上的尊敬。
这些朝臣们闻言恍然大悟,但还有人半信半疑,提出疑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