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安安半信半疑。
但似乎被十五说着了,正月十五送了年后,山上天气转暖,不仅可以换下棉衣,也收到了肖抑的来信。
白鸽辛苦,回来就瘫了,软软倒在地上,冯安安轻柔地从它脚上解下卷成筒的信。
展开来读,是接着她上次的信回的。她一读信笺,立即就陷入进去,裁去中间整整一个月的差距。
肖抑的回信只写了一句话:
喜欢还能临时起意?
信并无首尾格式,冯安安心想,他是不是寄急了?
“哎哟,怎么还有一只鸽子?”十五忽然喊道。
冯安安抬头望天,果然见一只灰不溜秋的信鸽,追逐着之前的白鸽而来。
十五疑惑道:“大师兄这是要么不寄信,一寄就连着两封?”还是鸽子当真都堵在路上了?
冯安安口中道:“不知道呢。”目光根本没看十五,全投在第二只鸽子身上。她匆匆解下信件,展开来读:
抑启
除夕之夜,先遥祝你佳节愉快,年年平安,岁岁常笑。
现如今,我们与敖人对峙,如弦紧绷,因此军中并无庆祝。好在老帅不老,十日前首战,便击退敌军,保住业阳。
现我等依元帅命令,业阳至下,一线牢防固守,意在挫败敌军速胜之谋。
说回临时起意,其实不知从何时起,也许半载、也许一年,也许更久,我每日醒来,睁眼第一件事,就是在心中描摹一遍你的样子,仔仔细细,重温一笑一颦。
任何一日,只要你与我见面了,便会在睡前,回忆一日当中,与你相处的所有经过,事无遗漏。若是全天都与你在一起,睡前我得回忆一个半时辰。
阿鸾,我喜欢你,远比你想象的要多。
十二月三十日
阿鸾,你会慢慢知道,我喜欢你,远比你想象的要多。
第62章
冯安安将信反复读了三遍。
不知不觉,把信笺紧贴胸口。
忽然觉着,昨日吃过的元宵,都不算甜了。
冯安安冲十五笑道:“十五,我带你去京师吧!”
十五反问:“干嘛要去哪里?”
“你不是说,扬之中的那个毒,是从你这丢的么?”
十五思考片刻:“你要带我去报仇?”
冯安安不把话说死:“先去看看情况吧!”
十五又问:“那大师兄回来怎么办?”
冯安安笑着,坚定道:“他要回来,也是凯旋京师。”班师回朝,肯定要去宫里接受嘉奖!冯安安想着想着,竟美滋滋幻想起肖抑紫袍金盔,殿上受封的画面。
那时候,好事双全。
十五便道:“去!”狠狠点了下头。
两姑娘就这么收拾收拾,去了瑶城。
收拾行礼,不忘捎上信鸽,打算抵达京师,再给肖抑寄信,告知近况。
入城之前,冯安安提醒十五:“里面很危险,一入城门深似海,你没后悔吧?”
十五摇头,这有什么后悔的。想到一事,问道:“里面会比无名山危险?”
冯安安想了想:“差不多吧。”
十五又想到一事,又问:“是‘一入侯门深似海’,还是‘一如城门深似海’?”
冯安安咬咬嘴唇:“侯门。”她给十五解释,“这里,我其实是随便改改说的……”
“为甚么改?”十五追问。
冯安安:……
接下来,就这个问题,冯安安同十五探讨了半个时辰。
心力交瘁。
冯安安最初定的,是到京师后,带着十五投奔陈如常。可十五却不愿去,道:“虽说是师兄,在山上时从未同他讲过一句话,去了不好。”
于是改成两人去住客栈。
这会给十五解释,走着走着,客栈走过了,重新折返回来找路。
偏这条路又挤,肩擦肩,十五和冯安安都被路人踩了一脚,而后冲散。十五倒是无所谓,冯安安默默给踩回去了。
刚踩完,因为人太拥挤,将旁边一个货架挤倒,眼看就要砸下来,她正好阴影下面。
冯安安当然要躲啊,拼命往前头人缝里钻,就在这时,有人伸手拉了一把,将她带入怀中,避免被砸到。
那人搂着冯安安,她抬头一瞧,是王照。
因为货架砸下,路人皆慌,愈发乱了,王照护着她往街边靠,期间挨了十来下撞。
他一边护她,嘴上仍不饶她:“我以为郡主大人不回京师了呢!”
冯安安道:“你跟踪我!”
此时两人已退到路边,王照毫无征兆地松开冯安安,她差点跌到地上。
王照耸耸肩:“顺路而已。”谁要跟踪她!
但见着她没站稳,王照却又伸手扶了把。冯安安没牵上他的手,自己站起来,拍拍灰。
王照问她:“你来京师做甚么?”眼角余光无意扫到自己腰间,空无一物,才发现玉佩不见了。
不知是挤掉了,还是方才趁乱被人摸去了。
冯安安道:“凭什么要告诉你?”
王照一笑:“若是山珍海味报答你呢?”说着身子前倾,凑近冯安安耳边,低声道,“另外我也有些事情,要同你说。”
脸与脸近在咫尺,冯安安便不客气地给他翻了个白眼。
说实在的,她在山上吃得寡淡,近二个月,早憋坏了,此刻听王照邀山珍海味,老饕楼屹立不倒,晓得他不是漫天许诺,一定会兑现,便道:“可以啊。”
王照勾勾嘴角:“那我们老饕楼走起?”
这时,十五也终于从混乱的人群中钻出来,开口第一句就是问冯安安:“你要去哪?”
把十五捺下了,还没去找,冯安安内疚低头。
“这位是?”王照拖长音调,装作不知道——仿佛他没有一路跟踪两位姑娘似的。
冯安安左迈一步,护在十五身前:“她是我妹妹。”介绍完,扭头朝十五柔声道,“带你去京师最好吃的酒楼,潇洒一番!”
王照默默听着,当听到“最好”二字时,情不自禁挤了眉。
小小得意。
十五思忖片刻,点了下头。
这算是答应了。
王照见状,转身,自个先在前头走起。
冯安安就要跟上,十五却拽着她的胳膊,将她拉住。
冯安安蹙眉,侧首,十五瞧着她道:“你可不能对不起大师兄。”
“你瞎说甚么呢!”
王照在前走着,人潮熙熙囔囔,身后两位的对话尽数入耳。他轻轻一笑,眨了眨眼睛,习惯性伸手去摸腰间玉佩,却想起来,已经掉了。
王照止步,转身。
冯安安一愣。
人来人往,他嚅了嚅唇,道:“今早我得的消息,你可能还不知道。”
冯安安嘟嘟嘴:“甚么消息?”
“你可能还不知道,阮帅的军队,已经全面溃败了。”
竟直接在路边上,告知他知道的,最新的坏消息。
冯安安的心瞬间揪起来,脸上显露急色:“那肖抑呢?有他的消息没?”
王照却慢悠悠,继续往前走。冯安安急忙追上去,与他并肩,甚至撇下十五。
她再追问,他却不紧不慢从头说起:“我父亲办了寿宴,加上过新年,家里的积蓄,全都空了。银子、米面……这些都空了。”
十二月皇帝寿宴,紧跟着新年大庆,国力消耗一空,这些都是冯安安不在京师时发生的事,她不晓得。
冯安安:“嗯?”所以?
王照却问她:“你还关心我送你那条恶犬么?”
冯安安闻言,思考了下,顺势笑问道:“对了,恶犬近来怎样?它在大理寺养得可肥?”她其实挺喜欢那小狗的,在山上想过它一两次。只是喜欢也有轻重缓急。
王照哼哼两声,回应道:“肥倒是没肥,但是大了好多。”
“小狗都长得快。”冯安安附和道,继而用讨好的语气提醒道,“之前说那事,您继续说?”
王照白冯安安一眼,她不敢翻样,老实听着。王照续道:“我家也养了条狗,但不是小狗,是猎犬,专门养着防小偷的。前些日子,家里进了小偷,父亲放猎犬出去抓,可是猎犬却是只异常聪明的猎犬,他不贸然进攻,而是久厚久守,打算伏击。可是父亲不允许啊,因为家里空了,猎犬日日要喂,哪里有粮给。父亲便希望猎犬主动出击,咬着小偷,吃了人肉,就不用喂狗粮了。”
冯安安听完,联系肖抑最末一封信中所提,“我等依元帅命令,业阳至下,一线牢防固守,意在挫败敌军速胜之谋”,给王照传音入密:陛下非要让阮帅主动出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