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不知道疼呢?”季凤青说道, “你看这血,流了多少。”
“其实也不怎么疼。”徐玉郎坐在那里, 看着季凤青给她包扎好, “我当时可能是想事情想得太入迷了,捏碎了都不知道。”
季凤青蹲下身看着徐玉郎,说:“有些事情我不能知道, 但是若是那安氏说了些什么,你只记得那都是父辈的事情。”
徐玉郎点点头。
“我没事。我觉得我自己命挺好的。”她说道,“有命生下来,又有命活着。”
季凤青见她还有些魔怔,也不顾上忌讳,直接把她揽在怀里。
“那安氏到底跟你说了些什么?”
徐玉郎抬头看着季凤青,说:“柳贵妃的药,在孝慧太子刚刚大婚后就下了。孝慧太子妃可能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有个孩子悄无声息地就没了。”
“不怕。”季凤青拍拍她的后背,“你连死人都见了那么多,怎么这次倒怕了起来。”
季凤青明白,这件事情不过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罢了。这一年,徐玉郎经历了多少事,先是知晓自己的身份,之后又被追杀,再后来她最为疼爱的养父养母跟弟弟差点命丧贼人之手。一桩桩一件件加起来,她早就不能承受了。
她今年也不过才十六岁而已。
“可是那个人已经认罪了。”季凤青说道,“我们后日就带她回汴梁,让圣上处置她。把柳贵妃拉出皇陵,让她曝尸荒野。”
“你说,这人为什么要这么狠?”徐玉郎的声音有些发抖,“那个位置固然好,可是就非要闹到如此地步吗?”
季凤青知道这个话题不能再说下去了,他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说:“中午了,我们去用饭,下午我带你去城郊走走。这地方虽然偏僻,但是风景很美,还能望到乌山。”
徐玉郎点点头,她也知道自己有些魔怔了,这样不好。
“派人去安氏家里了吗?”她问道。
季凤青点点头,说:“你放心,都安排好了。我让孙知州中午准备了烤羊腿,咱们就在亭子里烤,怎么样?”
“好。”徐玉郎说道,“我还要一壶酒。”
“行。”季凤青应得痛快,“这里最有名的是葡萄烧酒,咱们都还没喝过呢!”
“劲儿大吗?”徐玉郎问道,“我要冲一点的。”
“冲。”季凤青点点她的鼻子,“咱们走吧,这时候,恐怕架子都架好了。”
徐玉郎站起身来,举着手看向季凤青。
“我这手算是又残了,得你帮我。”
“没问题。”季凤青说着把大氅拿过来替她穿上,“喂到你嘴边都行。”
两个人结伴走回了住处。果然,亭子里已经支起了火堆,一只羊腿被架在上面。
徐玉郎与季凤青坐在亭子里,看着羊腿从红色一点一点变成焦黄色。
那羊腿肥嫩,有油流下滴到火里,崩出一颗火星儿到徐玉郎脚边。
“没弄你身上吧!”季凤青赶忙看向她。
“没有。”徐玉郎说完咽了下口水,“什么时候能吃?”
“回大人,已经可以了。”下人说完把小刀递给季凤青,“想吃哪块,就割哪块。”
季凤青点点头,挥手让他们都下去。
徐玉郎盯着羊腿看了看,说:“马将军还在知州府跟孙知州商议来年屯兵的事情,咱们在这儿吃烤羊腿,合适吗?”
“没关系。”季凤青说道,“我提前跟马诚打过招呼了,孙知州晚上留他用饭,也是烤羊腿。”
徐玉郎这才放下心来。
羊腿烤得焦黄,季凤青抹了点盐巴上去,等盐巴融化之后,就拿刀割下来放到徐玉郎跟前的盘子里。
“尝尝。”
徐玉郎拿筷子夹起来,放到嘴边吹了吹,轻轻地咬了一口。西北的羊腿果然鲜嫩,非但没有腥膻味儿,还带着一股奶香。她高兴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好吃。”
季凤青笑着又割了一块到她盘子里,说:“你再尝尝这葡萄烧酒,又甜味道又冲,跟咱们那儿的不一样。”
徐玉郎点点头,喝了一口,果然好滋味。
这时,忽然下起雪来,季凤青这下笑了。
“都说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咱们这也算应了景了。”
徐玉郎点点头,一口气喝干了杯子里的酒。
“再给我倒点。”
“好。”
季凤青拎起酒壶,又给她到了一杯。
两个人就这么看着雪喝着酒,谁也不说话,可是都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
徐玉郎一杯一杯地喝,季凤青就一杯一杯地倒,还时不时还时不时夹些羊肉到她盘子里。
“痛快!”
徐玉郎喝光壶里最后一滴,说完这话,就靠到季凤青肩膀上。季凤青摇摇头,抱起她就回了屋子。
“姑娘喝多了。多看着点。”季凤青吩咐知春跟翠墨,“我去换个衣裳,一会儿就过来。”
知春跟翠墨点点头,待季凤青走后,帮她换了衣裳,又打了盆水来,替她把脸擦干净。
季凤青回来之后,就让知春跟翠墨在门口带着,自己则守着徐玉郎。她饮了这么多酒,若是闹起来,恐怕那俩丫鬟架不住她。
谁知道徐玉郎酒品好,喝多了也不闹,不声不响地睡得开心。季凤青看了一会儿,就拿了本书坐到一边看了起来。
不过,他一心二用,翻一会儿书就过去瞧瞧。
天擦黑的时候,徐玉郎醒了。她揉了揉眉心,恍惚之中,居然不知道是白天还是黑夜。
“知春,什么时辰了?”徐玉郎问道。
“酉时了。”季凤青见她醒了,赶忙走了过去。
徐玉郎躺在那儿,觉得自己的头快要裂开了。她按着眉心,看着季凤青。
“你能不能想办法把我扶起来,然后让我的头不动!”
季凤青这下忍不住笑起来,这丫头真是喝多了。
“我试试。”
他说完之后,一手托着徐玉郎的脑袋,一手扶着她的后背,一点一点地让她坐了起来。
“头疼。”徐玉郎说道,“有醒酒汤吗?”
“有。”季凤青说道,“你先坐着,我让人端进来。”
“再给我点酸杏子什么的,胃里难受呢!”
“知道了。”季凤青说完就走了出去,吩咐知春与翠墨。
等他回来的时候,徐玉郎已经趴在床边吐过一次了。
“让知春来服侍就好。”徐玉郎觉得自己狼狈得很,“怪腌臜的。”
季凤青拿帕子给她擦了嘴,就抱她去了榻上。
“喝醉了这样多正常啊。”他说道,“是不是心情好一点了?”
徐玉郎摇了一下头,就靠在季凤青怀里。
“别让我动脑袋,头疼着呢!”她说道,“喝酒的时候心情好,现在一点都不好。头疼,胃也难受。”
“一会儿就好了。”季凤青轻抚着她的后背,“喝过醒酒汤就会舒服一点。”
一会儿,翠墨端来醒酒汤。季凤青接过来,看着徐玉郎。
“来,我喂你。”
“不用。”徐玉郎说道,“你把碗放我嘴边就行,我自己能喝。”
季凤青没办法,只能按照徐玉郎的吩咐去做。
谁知道她喝得倒好,吸溜吸溜地一点都没糟蹋。季凤青见她喝完了,忍着笑把碗递给翠墨,又塞了颗酸杏子到她嘴里。
“含着会不回舒服一点?”他问道。
徐玉郎皱着眉点点头。
“只是当心,别把核咽下去。”
徐玉郎含了一会儿,就把酸杏子吃了,季凤青赶忙伸手到她嘴边。
“干什么?”徐玉郎问道。
“把核吐出来啊!”季凤青有些不明白徐玉郎为什么这么问。
“不要。怪腌臜的。”她摇摇头。
季凤青点点她的鼻子,说:“我都没嫌弃你,你倒嫌弃起我来了。”
“我没有。”徐玉郎嘟嘟嘴,“我就是怕你嫌弃我而已。”
“没事的。”季凤青说着把手又伸了过去,“吐出来吧,这说着话呢,一会儿再吞下去。”
徐玉郎刚才确实差点把核咽下去。她见季凤青这么说,再加上神志芦苇有那么一丝不清醒,就把核吐到了季凤青手心上。
“要不要再来一颗?”季凤青问道。
徐玉郎摇摇头。
“已经差不多了。”
知春收拾好屋里,又端了热水进来。她把帕子放进去,拧干之后递给季凤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