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是可以。只不过,据我所知,戴漪往日倒是连堂课都不曾听得,如今这般殷勤,所谓何事?”
岑一抚了抚今日着的景瑟宽袖上沾染的柳絮,熠熠然笑道。
戴漪撇了撇唇,“我倒是未曾听出夫子欢迎我求教之意。”
“罢了,怕是我服气你了。”岑一有些哭笑不得,拱袖。
========
看着戴漪附在岸边打着瞌睡,祁奕不由得收回了关切目光,恢复了以往的淡漠,继续坐在亭内与岑一谈论如今局势。
“如今,夫子了考虑好了?”祁奕缓缓启唇,眸中泛过几分肃穆。
岑一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拂袖,行了一杯茶,悠然道:“当初出山,不过是借着局势的东风。如今殿下已然是殿下,我亦差不多该退下了。”
“夫子当真无意辅佐皇子?”
岑一扬眉,笑而不语。
打完瞌睡之后,戴漪又扯着线儿放了会儿纸鸢,随即撇下巧儿,兀自往亭中来。
“太学堂内,殿下说过君子好逑……不知殿下心中的‘好逑’是如何模样?”
戴漪半倚在亭边,眨了眨眼,眸中尽是笑意。
祁奕淡淡扫过她的面容,抿了抿唇,起身。
岑一举着杯盏,仰首望着停水上的新燕。
恍若局外人,不问世事。
看着祁奕远去的背影,戴漪不由得心念几转难不成,太子殿下真的喜欢“窈窕淑女”?
回想起自从太子殿下入了太学堂的那些日子,自个儿未有一次不曾挑事的当真与那些所谓的娇滴滴的“大家闺秀”大相庭径。
思及如此,戴漪便埋首,不由得为着自个儿一直以来的失算陷入懊悔。
“如何?不是要论道么?怎的半晌也毫无动静。”岑一禁不住朗声笑道。
第28章 心中嫌隙
“又为何要将目光投掷与一个从不曾把心搁在你身上之人?”岑一蓦地出声。
“夫子此言何意?”戴漪一怔,惑然。
岑一搁下茶盏,倏地起身,一步步踱向戴漪,蓦然俯身,贴近她,“这局势不稳,你当真要在这宫中度过余生?”
戴漪见他目光灼灼,今日着的是一袭锦绣长衫,衬得风度翩翩。
只是这回,他的话语直白得很,倒不像往日在太学堂中所见,亦不像在寒猎场上所闻。
戴漪不禁陷入了沉思,他究竟是怎样一人?
“这皇位,日后登上的还不知是何人。你竟是这般将筹码倾付在他手中,可知,届时便是万劫不复?”岑一继续说道。
此言一出,倒是让戴漪恍然明白,原来自己在太学堂的所作所为,看得最为透彻的不过是眼前的岑夫子罢了。
“你究竟是何人?”戴漪不知怎的不曾自制,忽地将心中所疑的说了出来。
此言一出,倒是令岑一微微怔住,“你觉着,我是何人?”
“夫子……”戴漪合袖,垂首,作出了乖巧模样。
岑一哑然失笑。
“罢了,既是认我一声夫子,我也不愿多有保留,只是劝诫你,女子的一生,高则入了度鸾宫,低则堕入烟花柳巷之地。你可筹划好了。”静默半晌,他蓦地出声。
戴漪抿唇,不曾点头也不愿摇头,只硬生生道:“多谢夫子,不过我戴漪认定之事,自是不会变的。”
“也罢也罢了。”岑一长叹一声,拂袖而去。
戴漪望着他的衣袂翻飞,跃然于水面上,倒像极了潇洒自在的仙人。
三年后。
“娘亲。”戴漪下了座辇,便直直踱入了相府。
戴夫人扬眉,将她抱了个满怀,“可算是回来了。”
“这三年在宫中的和琴阁,可是学了多少的本领,竟是让太后亦另眼相看?”
戴漪窝在戴夫人怀中,蓦然仰首,弯了弯眉,“本领倒是不曾多学,只是会讨太后娘娘喜欢罢了。”
“也是极好的,只是太子殿下如何待你?”戴夫人抚了抚她的发顶,被那只玉簪生生捉住了目光。
戴漪神色自然,抬手抚上那枚玉簪,递至戴夫人面前,软声道:“这簪子是世子爷硬要与我戴上的。”
戴夫人眸中一哂,“你是我所生养,我还不知你的脾性?如若你不愿意,又怎会被他得逞?”
戴漪抿唇,垂首。
“再过三日,太子殿下便要自边疆归来,你可想好了。”戴夫人正色叮嘱道。
“娘亲……”戴漪眸中闪烁着犹疑。
“当初是你决定要嫁与太子殿下的,如今怎的了?在宫中三年可是遇上了别的心仪的男子?”戴夫人有些不解。
戴漪眸色沉了沉,“我今年十六,按理是该嫁人了,只是着宫中的莺莺燕燕实在可恨,成日忙着收拾便腾不出空来。”
戴夫人闻言,实在是哭笑不得,略一低吟只能讪讪笑道:“如此,倒是辛苦你了。”
戴漪深吸了一口气,“三年前,岑夫子说,局势动荡,这三年来,慕容衍和祁奕连番被陛下派往边疆同高将军作战,不知视为何意?”
戴夫人浑身一僵,随即摇了摇头,叹道:“你如今十六,自是该见的便是见着了,又如何谈得疑惑?别与我装疯弄傻。”
“若要在二者择一人,我如今却是犹疑了。”戴漪垂首,将那枚簪子紧紧握在手中。
慕容衍踱至御花园时,正巧看见几名秀女立在花丛中,而不远处正好立着戴漪,独自一人,不知在思索何事。
“爷,咱们要过去么?”
“不必,陛下宣召我等在此候着,便好生听令即可。”慕容衍微微抬袖,制止了身边随从的行动。
祁奕刚刚下了马,回了东宫洗净一身风尘换好墨袍出来时,便远远地瞧见低眉惆怅的戴漪。
心下狐疑不已,祁奕微微扬眉,她竟也有多愁善感之面?
抬步缓缓踱至她身边,祁奕默然注视着她。
回过神来的戴漪见面前来人,忙合袖行礼,低低唤道:“殿下。”
第29章 刺客所指
与此同时,不远处传来一阵轻巧的脚步声。
“阿姐。”是少年特有的朝气。
戴漪蓦地抬首,循声看去,只见太子殿下身边果然立着一位青衣少年,正朝着个儿弯起眉眼笑。
“阿姐,我是豆豆啊……”青衣少年见她疏离的眸光,不由得攥紧了袖子,有些惶然。
戴漪偏过头,正好对上祁奕的眸子。
“戴越。”祁奕微微侧过头,摆开宽袖,负手身后,对着青衣少年沉声唤道。
青衣少年闻声,不禁挠了挠头,咧了咧嘴,讪讪笑道:“多谢殿下提醒,是我错了,在宫中要这般称呼,总是记不清。”
戴漪合拢了水袖,注视着一脸愧色的戴越,不由得回想起昔年原本只到自个儿腰前的小童,如今竟是如春笋般,蓦地拔了尖儿,竟是长成身量比太子殿下还要低些的翩翩少年郎。
回想起这几年来,父亲倒是一直不肯自个儿与他见面。
原来,是将他安放在军营中默默熬炼。
见戴漪望得入神,祁奕有些不悦地摆袖,戴越见状,赶忙紧步跟上。
戴漪回过神来,才发现祁奕貌似不知动了什么脾性,竟是迈步离去了。
“小姐,那边不知在议论何事,咱们还是先行回避罢。”巧儿替戴漪系好风氅,小声劝道。
戴漪撇唇,目光却是紧紧锁在祁奕执着的背影上。
巧儿等了好一会儿,又看了看天色,连忙焦急着拉过戴漪的手,快快的往另一处去。
一路弯弯绕绕的,绕得戴漪有些晕乎,她有些不耐地喝道:“你且停下。”
“小姐小姐,就快到了,你瞧。”见戴漪提不起兴致,巧儿执着地拉着她的水袖,指着眼前的楼阁惊喜地笑道,紧接着又晃了晃她的手,又道:
“小姐你瞧。这掌心楼真是好看极了。”
“掌心楼?先前这里头住着何人?”戴漪蹙眉,不觉然顿住脚步,见这楼阁着实质朴,倒像是有些年头了。
“据说是位陛下钦点的绣娘。”巧儿咬唇,有些不确定,努力回想着先前嬷嬷的教导,照模照样地复述着。
戴漪闻言,不动声色地缓缓上了楼,接着她颔首,稍稍地眺望着不远处的亭台楼阁,有些出神。
“小姐在看何景色?”巧儿有些好奇。
戴漪摇了摇头,抿唇。
“你倒是下去拿些吃食来。”
巧儿闻言,忍俊不禁,忙掩袖快快地下了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