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却像是丝毫未曾听闻一般。
待她被拖到暄竹院时, 已在初冬的日子里出了一身薄汗,簪环也松了,发丝也略有些乱,秦夫人见此情形,呆住了。
“母亲,你为何要让清允去别院住?”
秦子钰开门见山,也不顾屋里头站着的一堆丫头婆子,开口便问,亏得冯妈妈也在,无声将闲杂人等都赶出了屋去,只留下他们三人。
秦夫人听了他的话,转而看向赵清允,似乎在询问此事是否是她告之。
赵清允摇摇头,正欲解释,就听得他道:“母亲不用看她,此事不是她告诉我的,是我听到竹香吩咐马夫备车,我才晓得。”
赵清允与秦夫人皆于心中无声叹息,没想到这事儿的纰漏出在此处。
秦夫人本也不想将赵清允孤身一人送到别院去,只是昨日儿子给她挑选物件的场景忽叫她起了疑心。
这两个孩子虽幼时总是打闹不休,可如今长大了,男俊女俏的,朝夕相对难保不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来。
他们二人,哪个她都不愿见他们受委屈,想着或许是自己多虑了,但保险起见,还是将他们二人先分开一些时日得好,待到过年之时,再将人接回来。
而她,则好趁着这段时日,将秦子钰的婚事先定下,待定了亲,她自然也不会多想了。
可眼下见儿子这般质问自己,她忽然觉得,或许自己并非多想,而是事情正是如此。
“府里处处都是你大哥的东西,我也是怕她……”
“母亲莫要说什么睹物思人的话。”秦子钰像是猜到了她的心思,生生打断了她的话,“她与秦子让只有幼时的一丝情份,你以为十年后的她,还记得起他幼时长什么模样。”
秦子钰的话,说得秦夫人哑口无言。
这原本便只是个借口罢了,根本经不起推敲,只是此时被自家儿子这般直白的戳破,气得秦夫人白了脸色。
“再者,母亲便忍心让她孤身一人在那个地方呆着?她为了秦家,为了秦子让牺牲颇多,而咱们家却要如此对待她吗?”
“说是秦家别院,那里地广人稀,即便你寻了人陪着她去,却哪是在家里能相提并论的,那不是为了她好,那是生生要将她困在那里受折磨啊。”
秦子钰皱着眉头说着,一字字一句句重重敲打在秦夫人的心头,不由叫她徒生了一股愧疚。
是啊,那怕秦家别院是陛下所赐,堪与皇家别院相比,然到了那里,却只有丫头婆子陪着她,事事都需她自己操心。
兴许还会有不知好歹的下人给她气受,毕竟她只是个有名无实的秦家少夫人罢了。
不由的,她看了赵清允一眼,略显清瘦的脸上面无血色,眼下浮着一抹青影,想来是因着要去陌生的别院,也是一夜未曾好眠吧。
秦夫人的目光,有怜爱,有愧疚,还有疼惜,让赵清允的心一下子软了,不管不顾的上前一步拉住了秦子钰的袖子。
“小叔当真是误会了,我不是要去什么别院。”
“那你到底要去何处?”他转头,怒目瞪着她,似乎对着她也生了气,便是她口中的一句小叔也懒得同她计较了,“你倒是说啊。”
赵清允虽被他的模样微微有些惊倒,却还是吸了口气,说道:“我昨日听说表嫂病了,趁着母亲去我院里时求了母亲答应,让我去孟家住些时日。”
“母亲听得此事,才同意我去的,这才特意吩咐人替我备了马车。”她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了孟家,左右去孟家,也如了秦夫人的意,也不会再惹得他们母子生隙。
“当真?”
秦子钰犹似有些不信,看了她一眼问着,然又不待她回答,又转头去问秦夫人:“她当真只是去孟家小住几日?”
此时的秦夫人听了赵清允的话,略松了口气,又听儿子问话,连连点头。
“是啊,她只是去孟家小住几日,也不知你听了谁人的……定是竹香淘气,随口诓人,待回来我要好生罚她一回。”
赵清允听着秦夫人如此说着,想着竹香左右都是免不得一顿罚了。
但此回她不会替她求情,这丫头将自己要去别院的事儿走漏被秦子钰晓得,坏了秦夫人的安排,又岂是她求情可免的。
得了两人的回话,赵清允就差指天发誓了,可秦子钰犹似有些不信,提出要亲自送她去孟府,顺道谢谢孟家隔壁的猎户钟山。
赵清允推辞不得,也不敢推辞,而秦夫人也未反对,也只好由着他了。
因着秦子钰的插手,别院去不成,有些东西自也不必带走了,毕竟孟家宅子小,人又不少,再添上一个她,怕是今夜有没有地方给她住都是个未知之数。
东西要少带,这人也是如此,她只好将夏蝉也舍了。
夏蝉如何舍得与她分开,自她从太夫人处到她身边起,便不曾与之分别过,今次却不知要分开多久,送赵清允出门之时,眼眶儿已经红了。
赵清允劝了好些功夫,她才忍住未哭出来。
一人坐了马车,秦子钰骑马行在一旁,时而还会问她几句话,像是还有些不信。
也难怪他不信,只因竹香说得真切,而他初去问赵清允时,她错愕的神情无不透露着被人看破真相的震惊与担忧。
再是后来去问母亲,同样见到了那样的神情,他觉得赵清允同母亲合伙骗自己的机率更大些。
那怕此时是由自己送她去孟家,天晓得随后母亲会不会又派人转头将之送到别院或是其他什么自己不晓得的地方去。
秦子钰思前想后,觉得自己还不能放下心来,这几日免不得要多留意母亲和她身边人的举动。
到了孟府,对于突然前来的赵清允,孟家在惊讶之下显得十分欢迎,而秦子钰在看到面色红润的孟氏时,当即明白自己果然是被她们骗了,只是眼下却没机会同她计较了。
得知她要住上几日,孟氏忙着替她收拾厢房,而她则急着送他离开。
二人站于孟家大门内侧,她抿了抿唇,浅声说道:“表哥说,钟山大哥这些时日去临镇探望舅舅去了,这几日都不在家,你还是改日再来吧。”
“嗯。”他应了一声,目光落在她脸上,定定地不曾挪开,也不接话。
她被他瞧得浑身别扭,毕竟这在表哥家里,生怕他一时抽风又同自己闹,更急着催他走了:“你赶紧回去吧,记得去同母亲道个歉。”
他又应了一声,然身形还是未动,便是连目光都未挪上半分。
她着实急了。
他们二人站于此处,虽在大门内,然外头往来的人见了,免不得要多打量上几眼,若不识得他们还好些,若是有人识得他们的身份,岂不是又要传出谣言来了。
“你倒是走啊。”末了,她怒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说道。
他长叹了口气,似依依不舍地说道:“那我先走了,我过三五日便来接你。”
听着他还给自己定了时间,她不由心里发怵,咬了咬下唇,忽然狠了狠心,望着他,有些不管不顾的将心中的话说了出来。
“秦子钰,别对我太好,你只是我的小叔子,你不是秦子让。”
话音落下,二人皆无言,而秦子钰的脸色慢慢变得凝重。
他这个模样,她从不曾见过。
直到过了良久,他才抬起手,抚上她的脸颊,咬牙道:“我自不是秦子让,我会做得比他更好。赵清允,你已在我心里烙上了印痕,是逃不掉了的,你只能属于我。”
秦子钰的一句话,将她震住了,直到人都走了许久,她才缓缓回过神来。
万万没想到,在这个时间,他突然会说出这番话来。
什么叫自己在他心中烙下了印痕,什么叫她只属于他?
那便是说,他确是对自己有了执念?他对自己的那些举动,并非是一时兴起?原来,她没有自作多情。
心底忽然涌上狂喜,她极力想压制着,却无法控制自己的嘴角,狂跳的心,以及微微颤抖的手。
他欢喜自己的这个事实,让她思绪混乱,如坠梦中,难辩真假。
“清允!”
身后突然传来的叫声,像是在火上浇了一下瓢水,稍减了她的欣喜。
转过身,她笑盈盈地看着孟氏,眼角眉梢尽带笑意。
孟氏自然察觉到了她的变化,方才将将来时,眉头微蹙,神情萎顿,一副心思重重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