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定有过人之处(107)

山宗临走前朝关城外仍不断涌来的漫长火蛇扫去,那腹处高高挑着的一杆旗幡,粗犷的兽皮旗,若隐若现的“泥礼城”三个字。

他冷冷看了一眼,转身大步走下关城。

……

神容靠在矿眼附近的一棵树干上,身上盖着自己的披风,周围是东来着人围挡起来的一圈布帐。

胡十一还带着人在周围守山,她合上了眼,强迫自己入眠。

周遭静谧,夜晚大风呼啸,似乎送来了远处的厮杀声,隐约飘渺,不知来自何方。

神容分不清是梦还是真,好像有人厮杀过来了,他们要抢夺望蓟山,金矿刚刚现世,才冶出首批金,她是来接替哥哥镇山的,不能有失……

迷迷糊糊间倏然睁开了眼,才发现的确是梦。

神容偏过头,眼里落入一道坐着的身影,不觉一怔。

那身影肩背宽阔挺直,一手撑着刀,不知何时进来的,似乎一直在看着她。

“醒了?”是山宗。

她坐正:“你回来了?”

“嗯。”山宗声音有些低哑,伸手在她颈后托了一下。

她被坚硬粗糙的树干铬出的不适在他手掌下一抚而过,后颈处的温软碰上他干燥的掌心,微微麻痒,说明是真的。

远处亮起了一簇火把的光,有兵卒快步朝这里走来。

神容这才渐渐看清他模样,暗自心惊,他脸颊上沾着点滴血迹,近在咫尺,能嗅到他黑烈的胡衣上弥漫着一股血腥气。

她想问怎么样了,只见他转头朝那簇接近的火把看了一眼,掀开布帐,起身出去了。

神容没多想便拿下身上的披风,跟了出去。

外面依旧是四处穿梭的守军,那个持火的兵卒快步到了跟前,口中急急报:“头儿,他们先锋已入关!”

神容心中一沉,去看山宗,他脸在随风飘摇的火光映照下忽明忽暗,眼底沉沉:“继续拖着他们后方大部。”

兵卒领命而去。

山宗目光落在远处,侧脸如削,低声说:“你已知道了,没能挡住。”

神容静默一瞬,稳住心神:“你赶回来,是要亲自坐镇此处?”

山宗颔首。

她无言,关口破了,需要他亲自坐镇,这里一定危急了。

忽又有一个兵持火来报,大声疾呼:“头儿,敌方先锋袭击幽州大狱!”

神容看见山宗薄唇抿紧,微微合了下双目,又睁开。

只这瞬间,胡十一从斜刺里直冲过来:“头儿,我领人去支援!”

“不去。”山宗说。

“啥?”胡十一急了:“难道任由他们去攻大狱?”

“他们的目的就是要吸引人去支援,好让大部顺利入关。”山宗拖着刀一动不动地站着,声音沉哑:“让他们去!”

胡十一顿时说不出话来,抱了抱拳,去传令安排。

蓦然一声鞭子抽响,坑洞附近,那群被允许出来放风的重犯蹲着。未申五半身探出,丝毫不顾鞭子的警告,恶狠狠地瞪着山宗:“姓山的,你居然不管大狱,那咱们的四个兄弟呢!”

他们刚才已经听见了。

山宗往前一步,自然而然将神容挡在身后:“那四个早被我移走了,根本不在大狱。”

“呸!老子会信你?”未申五差点要冲过来,被兵卒按住了。

山宗垂眼看着他:“信不信由你,我没心情与你说第二遍。”

未申五被拖回重犯堆里,还要再动,手镣的锁链被后面的甲辰三扯住了。

他回头道:“干什么,难道你信他?”

甲辰三看他一眼,声音低哑沧桑:“信,你又不是第一日认识他,这种时候,他没必要骗咱们了。”

周围重犯皆一片静默。

未申五骤然间也静了下来,再去看山宗,只恨恨地哼了一声。

山宗已转过身,手在神容腰后一搭,带着她走至树下。

神容朝那群重犯看了一眼,忽觉他转过了头,在火光交织晦暗不明的夜里,他英朗的脸依然沉定,双目深邃黑亮:“这回会不会怕?”

她松开紧握的手,轻轻启唇:“这是我的山,没什么好怕的。”

一如既往的嘴硬,也一如既往的大胆。山宗注视着她,低低笑了:“没错,这是你的山,别怕。”

神容点头,以为夜色里他看不见,又开口嗯一声,再无可说的。

不知多久,远处出山的山道外,随着夜风送来了清晰的嘶喊声。

一个兵卒飞奔而来:“头儿,幽州大狱被攻破!他们又往军所去了!”

胡十一从远处匆匆赶回:“头儿,这次我去支援!”

“不去。”山宗迅速下令:“将军所剩余兵马全都调出,去防守幽州城,他们的目的不是军所。”

胡十一满腔怒火,被那群狗贼侵袭了老家,哪有比这更憋屈的,但抬头见山宗映着火光的脸沉冷骇人,只能咬牙忍耐,抱拳又去传他命令。

……

夜深时,仍不断有飞奔来报的兵卒。

无数地方传来了厮杀呐喊,可能是来自于关口,可能是来自于关内。

神容已不知站了多久,看一眼身旁的山宗,他到现在几乎没怎么动过,如一尊塑像,唯有下每一道军令时清晰又迅速。

她从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与他一同应对战事,也从没见过他这般模样。

忽来一通沉闷鼓响,远远自幽州城方向而来。

她回了神,循声转头望去。

没多久,两匹快马疾奔入山,当先马上下来个穿着圆领官服的官员,领着后方一个护送的兵卒,一路跌跌撞撞地跑到了矿山里。

“山使!”是幽州官署里的官员,走得太急,险些摔一跤,刚站稳就搭手道:“幽州城告急了,他们派了使者去城下游说,赵刺史让下官来禀明山使定夺!”

山宗如松般站着:“他们攻城了?”

官员道:“没有。”

“那何来告急?”山宗冷冷说:“让他们的使者来见我。”

官员似吓了一跳,连忙称是。

然而不等官员去传话,山外已经能看见几道火把的光亮时闪时现。

一道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生硬的汉话,吐字不清:“契丹使者,求见幽州团练使。”

胡十一刚回来便听到这消息,第一个咬牙切齿地冲过去:“来,咱都列阵等着,让他滚进来见!”

山道两侧列兵以待,矿山里,看守重犯的兵卒有意往前横站开,遮挡了坑洞。

一个批头散发、长袍左衽的契丹男人走了进来,到达山里时,手里的宽刀上还沾着血,被赫然两把刀拦住,才缓缓放到地上,空着两手,皮笑肉不笑地道:“我诚心而来,请山使相商。”

胡十一看到那把染血的刀就已经快气炸了,手按在刀上,忍了又忍,回头去看身后。

山宗先看一眼身侧,他身侧还站着神容。

远处东来快步而来,在神容跟前挡了一挡。

神容会意,随东来往侧面退开几步,半藏在树影里,远远看着。

山宗这才掀眼,看向那使者:“相商什么?”

使者连礼都没见,一双吊梢眼露着精光,面带得色:“奉泥礼城城主令,来给山使传几句话,关口已破,你们已经抵挡不住了,不如尽早投降。只要幽州肯降,交出矿山,我契丹首领可不动幽州城百姓分毫,幽州以后依然由山使统领,也封你个城主做做,如何?”

神容扶着树看着,不觉蹙了眉,那头此起彼伏的轻响,别说胡十一,就连兵卒们都接连按了刀。

忽听一声低低的嗤笑声,她转头,看见未申五蹲在坑洞口,正嘲讽地盯着前方,不知是在嘲笑使者,还是山宗。

她冷冷瞥了一眼,去看前方,山宗拖着刀,挺拔地站着,仿佛这里就是他的中军大帐,哪怕他的背后是坑洞口的那群重犯,周遭的守军就快派完。

“谁说我们抵挡不住了?”他忽然说。

使者轻蔑地笑一声:“幽州不是当初了,没有辖下九州兵力,我们联结大军而来,如何抵挡得住?不如趁早投降。我们城主特地传话,山使还想再尝一次兵马无回的后果吗?”

最后一句如同毒蛇吐信,说完他阴沉沉地笑了。

一声锁链轻响,神容倏然回神,看见那里未申五竟又动了,似乎想扑上前去一样,这次恶狠狠的眼神却是冲着那个使者。

胡十一正有火没处发,快步过去,一把将他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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