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春光+番外(44)
陆邕笑了笑,问身旁的常随:“立夏了吗?”
常随垂首应答:“回公子的话,已经四月了。”
“看来,是夏天到了。”陆邕抬起手,用拇指和食指将天上的那一轮烈阳捏在手里,笑,“这个时节的战场,最容易出乱子了罢?”
常随愣了愣,随即拱手应答:“小的明白。”
然后,就倒退了几步,转身离开。
陆邕没有在此地停留,踩上跪地仆从的肩背,上了车。
“驾——”
长鞭落在马的身上,车夫一声低喝,驱马离开。
车轱辘碾过凹凸不平的地面,颠簸着往前行驶。
毒蛇手撑额头,静静地望着窗外风景,始终保持唇角笑意。
他虽然是笑着的,但笑意却不达眼底。
一双漆瞳就像是枯井一般,没有任何的生气,满是肃杀的冷意。
他似有些乏了,不多时,就闭上了眼睛,浅眠过去。
等他再次睁眼时,是因为车外的一阵动静。
外边好像是出了什么事,使得马车骤停。
陆邕一个不察,就险些向前栽去,撞到车壁。
他微蹙了眉头,问:“何事惊扰?”
马夫惧他威严,毕恭毕敬地答道:“回三公子的话,是有人不下心,撞上了我们的车。”
“随便给点钱,把人给我打发走。”陆邕不耐烦地说道。
车外人应了声是。
驱走那撞伤的人以后,车夫就再次驱马,往相府的方向而去。
马车向前行驶的途中,陆邕竟在路边看见了一个熟人。
十三四岁的少年脸庞稚嫩,捂住受伤的手臂,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应该是被他的马车给撞了,心生不满罢。
毒蛇突然有些发笑。
他低头看手上的扳指,勾了勾嘴角。
他还真没办法相信,这窝囊的少年,竟然是皇亲国戚,圣人的弟弟,当朝的宁王。
要不是因为先帝薨时他年龄尚小,不然,如今坐在那帝位之上的,就是他了。
马车逐渐行远,陆邕也再看不到那少年的身影。
他轻轻闭上了眼睛,放在膝上的食指轻点,似极为愉悦。
血统尊贵又如何,还不是要给他让路。
不受恩宠、无依无靠的王爷,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
不多时,他们的马车就停在了相府门前。
陆邕挑起车帘,下了车。
今日,家里似乎来了客人,父亲的书房前有人守着,并不让他进去。
陆邕倒也不急,静静地在门口等待着。
也不知道左相在里边与何人商议,又说了些什么,他等了很久,直到太阳西斜,书房的门才再次启开。
从里边走出来的,竟然是英国公。
英国公与他们家的关系素来一般,陆邕不太明白,为何这英国公会一反常态,和他们家走的这么近。
陆邕微蹙了眉头,心生疑惑,但面上却未起波澜,仍旧礼貌地对他一揖。
英国公回了他一礼,随后擦过他肩膀,从他身旁走过。
陆邕回头看他身影,眼神里多了几分审视。
就在同时,守在门前的仆人出声唤他:“三公子,老爷叫你进去。”
陆邕收回了目光,轻轻点头,然后提起衣摆,走过了长廊前的几阶矮梯,推门走了进去。
左相正背对着他,负手站在一排书架前,似在寻找什么。
陆邕看着他背影,下意识地低下脑袋,低唤:“父亲。”
与此同时,左相终于从书架上找到了他想要的,抬手取下了那一本书卷,拿在手里翻阅。
书页翻动的声响中,他出声道:“事情完成得怎么样?”
陆邕答:“回父亲的话,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好。”对他所做的一切,左相只轻轻颔首,如此应答。
冷漠又无情。
陆邕早就习惯了。
临行之前,他还是旧事重提:“父亲不要忘了,对儿子的承诺。”
左相掀眸睨他一眼,并没有回话。
就像是没有听到一般,他若无其事地翻过了一篇书页,将所有的注意都停留在书卷之上。
垂在身侧的双手逐渐紧握成拳。
陆邕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没忍住转身,决然离去。
接下来的好几天里,他都在照左相的命令行事,将阴谋的这一张大网,自长安城的上空撒下,覆盖在长安城的每一个角落。
在他以为一切都准备妥当时,却突然听到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地牢里除了裴三公子,其他人……都不见了踪迹。”
闻言,陆邕紧蹙了眉头,心底满是惊诧的疑惑:“这是怎么回事?”
传信的那人低眉垂首,不敢直视他双眸,答道:“不知。”
陆邕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旋即拂袖离开,亟亟地赶了马车,往裴叙他们所处的地牢过去。
启开地牢的开关以后,陆邕提起一盏灯,沿阶梯走了下去。
地牢里阴暗潮湿,他进去的时候,背后一阵发凉。
传信的那人果然没有骗他。
这地牢里除了裴叙,其余人都不翼而飞,不见了踪迹。
陆邕抬手,用灯盏照亮牢里的裴叙,微勾了唇角,似笑非笑:“裴三公子果然有点能耐。”
裴叙早料到他会来。
在他到来之前,就已站到了铁门之前,单手负于身后,落落青松的挺直姿态。
看着眼前的陆邕,他微眯了眼眸,笑:“不然,怎配姓裴?”
陆邕紧盯他眼眸,漆瞳里翻涌起杀意:“你究竟做了什么?”
“把他们放走了而已。”裴叙低笑着垂眸,淡淡的一点笑意点缀在眼角眉梢,就像是天光落在上好的玉石上,更添璀璨之辉。
生动且明朗。
像极了这阴暗地牢里的耀目朝阳。
他一边说着,一边若无其事地理平衣襟的褶子,顿了顿,抬头迎上陆邕的目光,不急不躁不慌不乱:“要怪,也只能怪这里是檀山,先帝的陵园。”
原先,他并没有发现这个事情。
直到,他感受到了地牢里的阴风。
按常理来说,地牢里除却入口,到处都被封的牢牢实实,理应是无风的。
如果有风吹来,那就证明这里边有通风口,即是别的出口。
以陆邕多疑谨慎的性子,绝不可能把他们关在这种地方。
再有就是,这牢房里的设计。
除却他最初来到这里时触碰到的那一个机关,他还发现了不少的陷阱。
这太过反常。
不过就是一间牢房,陆家却费尽了心思,在牢房里的每一处,都布置了巧妙的机关。
在他的印象中,陆家并不善奇门遁甲之术,但之前,陆邕却对他说,这里边的机关是他所设计。
这样强调,就是想让他走入误区,以为这里就是陆家的地盘罢。
一个不属于陆家,又机关重重的地牢,一般都是显赫人家的陵墓。
而关他们在这个地方炼制归真的理由……是因为,这里是先帝的陵墓罢。
先帝在时,炼出了归真,所以在他的陪葬品之中,说不定就有归真的药方。
陆家那么想得到归真,就绝不可能漏过这个地方。
但皇陵岂是能随意进出之地,陆家将他们关在这里,就证明他们还没能进到陵墓深处,没能找到归真的药方。
一旦找到归真的药方,或是苏绣等人炼制出了归真,那陆家就能轻而易举地将他们解决。
陆家的人只要将陵墓的入口牢牢封住,那他们身处这危机重重的皇陵,就别想活着出去。
这里边没有吃的没有喝的,他们被困此地,不是会被饿死,就会因为这里边的各种机关身首异处。
就算哪一天,有人知道他们身陷此地,也没那个胆子开挖皇陵罢。
裴叙紧盯毒蛇双眸,眼底的笑意愈深。
这陆邕,还真会打算盘呢。
沉寂了许久,站在牢房之外的陆邕终是冷笑出声:“裴三公子果然聪明,我明明已将这里的各种痕迹抹去,却还是被你识破。如果不是你我立场不同,我还真想交你这个朋友。”
裴叙看着他笑:“就算你我站在同一阵营,我也没那个兴趣和你相交。”
闻言,陆邕非但没有生气,还笑得愈深:“你倒挺喜欢逞口舌之快。不过,你确定他们真能逃出这个地方吗?皇陵可不同于其他,如果没有地图,就别想轻易离开。”说到最后,他敛去了所有笑意,面露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