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重行行【CP完结+番外】(58)
我走上前去抓住他的手,然后单膝跪下——我认罪我悔过我俯首称臣我——我说:“我爱你,严行。”
几秒后严行笑了:“不要一见面就搞这么惊悚……苏纹给了多少钱能让你愿意来演戏?你不是最有骨气么。”
他的目光像一闪而过影子划过我的脸,最终落在我攥着他的手上。
我说:“我没骗你,我说的是真话。”
严行垂着眼,不作声。万籁俱寂,他的沉默是一场凌迟,一刀一刀刮在我身上。
半晌,他温声说:“晚了,一回。”
一回。多少年了我终于又听到他叫我:一回。大二,大三,大四。研一,研二,研三。北京,台北,重庆。漫长的时间和辽阔的空间都在此刻凝缩成他口中这两个字,一回。他说晚了。晚了吗?可他一叫出我名字,眼前的他和多年前那个高瘦白净的男孩,又重叠起来了。时移事转,千山万水,一眼就望穿了。
“苏纹告诉了你多少?”严行说,“只告诉你我要杀人?还是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你了?”
“所有。”
“那正好,你应该也明白了吧,我们这些事儿,你没必要插手,”严行笑笑,“你看,你现在不是过得不错吗?读博士了,以后前途光明……咱们不是一路人。”
“我——”
“你先听我说完,”严行打断我,“你刚知道那些事,心里不舒服,这很正常。不过你冷静下来想想,这事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你也许会可怜我,或者不想我犯.罪,这我理解,也还是谢谢你。但是咱们真的不是一路人,你就不用管我了。”
“不——不是因为可怜你,是因为我爱你,严行。”
“这话放六年前说我还是信的……行吧,咱们不讨论你爱不爱我这件事儿,”严行语气轻松,循循善诱,“咱们现实一点——你看我,我这个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我被严永宽折腾了——十几年——我算是完蛋在他手里。你不是都知道吗?当年那个视频你也看了,用你们正常人的说法,我这种人就是恶心,就是变.态,就是不要脸——都行。我这些年后悔的事儿挺多的,比如一开始遇见严永宽的时候我就不该跟他走,再比如我应该早点回商洛看看,也许那样我就能发现我根本没烧死我爸呢?但是,最后悔的一件事,还是和你在一起。”
严行抖抖烟灰,又吸一口烟:“我不该招惹你,我那个时候太不懂事儿,上了大学又新鲜得不行,我看你们那些人,一个个都真好,你们说话都那么客气,态度也温柔,连吃饭都问,一起吗?尤其是你,你对我太好了——哦可能我说的好在你们看来也不算什么——总之就是,我没忍住,就招惹你了。”
“后来出了那些事儿,说实话我也没想到,要不说不懂事儿呢,我那时候还以为瞒得住,对严永宽瞒得住你,对你瞒得住一切。最后还是连累你,不过我也就明白了,像我这种人,和你这种人,永远是不一样的。我在阴沟里讨生活,就离不开阴沟。这么多年,我好像还差你一句正经道歉:对不起,我那个时候,不应该招惹你的。”
他看向我,叹了口气:“唉,你别这样。”
一阵晚风从窗户吹进来,九月的晚风仍然柔和,吹在我脸上却一片冰凉,是眼泪。他说不该招惹我,可我知道那不是招惹,那是爱。我怎么能让他,为爱我而道歉。
“再说回现在呢,你也看见了,本来我今晚是打算约个人的,真的,我这人也就这样了,烂泥一泡。我和严永宽的仇,”说到这他竟然淡淡地笑了,“我们这些阴沟里的人,有我们专有的解决方式。张一回,你不用掺和进来,实在没必要。你跑来见我我挺感动的,但见一面也够了,你回去吧。”
我低声问:“然后你去杀了严永宽?”
严行笑笑:“虽然我这么说有点矫情,但是,有些仇确实不是法律判决下来的刑罚能抵消的。你知道吗?严永宽不仅快死了,他倚仗的那个大官也倒.台了,他是彻底完了,可我还是得亲手杀了他,我不杀他,我的仇报不了。我劝你快点回去,回去读你的书,做你的好儿子,和杀人犯扯上关系就麻烦了,对吧?”
我抓紧他的手,凝视他黑白分明的眼睛:“一定要这样?”
严行说:“一定。”
我听着他说的这些话,感觉自己像死过一次,而严行,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他也许已经死过很多次了。杀他的凶手有严永宽,又未尝没有张一回。
我的手颤抖着向上,我起身单膝跪在椅子上,双手搂住他的腰。此时此刻我不知道我能说什么,我无力的语言在他所受的痛苦面前一文不值。
我低头,深深望进他的眼睛,在他漆黑的瞳孔里我看见一个倒映的自己,一个任凭他发落的罪人。
我低头吻他,他顺从地分开嘴唇。我的舌尖轻轻扫过他的舌尖,是这里吗,曾被你生生咬烂,亲爱的,我的爱人。
我们垂死般接吻,他用力圈住我的脖子。我的手垫在他后背上,我真怕冷硬的椅子会磕坏他凸起的脊梁骨。
我感受得到他在我怀里细细颤抖,他闭着眼,胸口一起一伏。我们纠缠在一起,像两缕燃烧的余晖坠入海面,像风撞进风水进入水。
很久之后我们分开,两个人都气喘吁吁,眼眶通红。
“来做吧,”严行的手掌贴在我湿漉漉的脸上,“做完了你就走,再也别找我了,好吗?”
第64章
他起反应了,隔着薄薄的运动裤顶住我小腹,而我和他一样。
“去床上。”严行在我耳畔轻声说。
我抱起他,他攀在我身上,很轻。
我们一起倒在床上,又开始接吻,我觉得自己像干渴的行人,而他的嘴唇是行至天涯海角才觅得的泉水。我来来回回扫过他舌尖,半晌我们微微分开,他喘息着,笑了一下:“这么喜欢?”
“……你的舌头,”我搂紧他,鼻尖顶在他的脸颊上,“当时,得多疼?”
严行不说话了。
我很用力地把他搂在怀里,他瘦骨嶙峋像一只断尾的小老鼠,我的手细细抚摸他的身体,从他的凸起的胯骨,到他根根分明的肋骨,再到他的两片蝴蝶骨。在他的右侧蝴蝶骨的上方我摸到一条伤疤,细长。
我的手指轻轻按在那条伤疤上,尽管知道已经痊愈了,可还是怕弄疼他。
“这个怎么回事?”
“有一次严永宽喝醉了,”严行侧脸亲了亲我的额头,仿佛安慰我,“拿指甲刀划的。”
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听他亲口说出来,我的手还是止不住地发抖。
在他的右手臂外侧,我又摸到一条短短的伤疤。
“这个呢?”
“在医院自己弄的,那段时间精神不太好。”
“天天打镇静剂?”
“……知道了还问。”
“严行。”
“嗯?”
“三年前,在北京西站,我叫过你。”
“是啊,”严行叹了口气,“我知道。”
“G309,你在哪站下的?我看你拉了那么大的箱子,猜是重庆,就去重庆读研了。”
“……汉口,去出差,当时还在严永宽的公司上班。”
“我好后悔。”
“后悔什么?”
“当时无论如何应该拦住你。”
“怎么拦?你又没票。”
“……指着你给巡逻的警.察说那个人身上有炸弹?”
严行笑了,屈起食指刮刮我的下巴:“你要是这样,我还真没办法。”
我们紧紧相拥,欲望逐渐平息下去,此时此刻我只想抱着他,失而复得原来是这样的感觉,狂喜狂悲,神魂颠倒。
过了很久,严行问:“在想什么?”
我说:“在想如果我像严永宽一样有权有势就好了,你从家里跑出来之后如果我遇见你就好了,这么多年……如果是我在你身边,就好了。”
严行却摇头:“不,我不希望这样。”
“为什么?”
“因为你和他们不一样,你和他们那些有权有势的人不一样,他们都很脏。你很好,很干净,很……反正我不希望你变成他们那样。”
“我很好?”如果不是严行的语气那么平静和认真,我简直以为他在说反话。
“你记得大一的时候我写的那篇读后感吗?”严行说,“《伤逝》的读后感,那时候我觉得,子君和涓生两个人的地位根本不平等,涓生把他的观念和想法强加给子君,可两个人的处境不同,其实不该有谁先进谁蒙昧的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