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县令遇到的这个案子,起因就在吴家绣坊的吴夫人送给蒋员外刚满周岁的儿子的一件衣裳上。
蒋员外的孩子刚穿上那件衣裳,当夜就发了高热,身上起了密密麻麻的红疹子,差点丢了性命。
吴家绣坊的掌柜是吴师爷的小舅,本家也姓吴,夫人是蒋员外的庶妹。十年前,蒋老太爷逝去之前,立下遗嘱,要把一半家产留给吴夫人。
但是蒋员外以吴夫人是庶女出生,且身为女子的名义,扣下了那笔钱。两家为了家产不和好几年了,但也没闹出什么大动静来。这次差点闹出了人命,两家彻底翻脸,大做文章,闹到了公堂上。
蒋员外现在咬定是吴家绣坊动的手脚,吴家这边自然不认账,折腾了好几天。双方各持一词,毫不退让。
没有证据,不好断案。若是普通人家便也罢了,偏偏两家都是城里的富贾。昨天萧县令刚想定案,蒋家立即派人闹腾,这事只能继续搁着。
萧县令实在是想不到法子了,这才想起了萧青远。
“你在平虎城混迹多年,鬼点子多,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帮我暗中调查清楚这件事情。”
萧青远把供词收起来,说:“我试试。”
就在这时,有小厮进来回报:“老爷,蒋员外在衙门求见。”
萧县令无奈地摆了摆手,示意小厮退下,拿起桌子上的食盒,递给萧青远。
“这几天我忙得焦头烂额的,无暇顾及你母亲。她这一病,几天也不见转好。昨天早上听她念叨,说想吃栗酥糕,我便买了一盒回来。你把这个送到她房中。”
说完,萧县令出门了。
萧青远拿着食盒,去了萧夫人房中。
*
另一头,林氏和萧夫人相谈甚欢。林氏嘴皮子厉害,说了几个趣闻,把萧夫人逗得开怀大笑。
“表姑,你不知道,那镇子把豆腐叫做滑腐,但是口音听起来就像寡妇,老太太就以为他们……”
话正说到兴头上,越嬷嬷进屋打断了林氏:“夫人,大公子过来了。”
萧夫人正靠在软榻上,听到后止住笑,惊讶道:“他今日怎么舍得主动过来看我了?”
越嬷嬷笑答:“说是买了栗酥糕,拿过来给您尝尝。”
“让他进来吧。”萧夫人说完,欲要起身。
林氏见状,赶紧上前扶住她。
“刚才说到哪儿了?”萧夫人意犹未尽道。
这个笑话林氏已经说过一遍了,听见萧夫人还想再听一次,又道:“那三个商人去到村子,问老太太有没有滑腐,老太太看见他们三个都是上了年纪的男人,以为其中某一个想再娶,村里又恰好有一个寡妇,便说让他们等着,晚上寡妇就回来了……”
“母亲。”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林氏再次被打断,抬起头,看向门外,瞧见萧青远大步走进来,默默地收了声。
等萧青远进到了屋里,林氏站起来,冲萧青远福身:“萧将军。”
萧青远看都没看林氏一眼,拱手向萧夫人行礼。
林氏面上有些挂不住,讪讪地站着。
萧夫人自是注意到了,热络地拉起林氏的手,轻呵道:“你这孩子,那么大的人了,没轻没重的,见了你表嫂,也不知道打声招呼。”
萧青远听了,看向林氏,不冷不热道:“表嫂不必多礼。”
林氏笑了笑:“许久不见,将军越发气宇不凡了。”
萧青远把食盒递给越嬷嬷,越嬷嬷接了,把盖子打开,呈给萧夫人。
萧夫人笑容满面道:“这是你买回来的?”
“父亲买的。”萧青远老实道。
“那你父亲怎么没有过来?”
“父亲原本是要亲自送过来的,衙门有人过来传话,又出门了。”
萧夫人闻言,看都没看自己最爱的栗酥糕一眼,忧心忡忡道:“蒋家的案子还没有弄好吗?昨夜你父亲一晚上都没有回来,也不知道身子能不能遭得住。”
林氏见缝插话:“我在安阳镇的时候便听说,表姑丈为官清廉,忧心忧民,为百姓断了不少案子,做了不少好事。所有人都夸表姑丈是举世难得的好官呢。”
萧夫人听着她这夸赞的话,心情舒爽了不少。
“老爷他向来如此。就是整天操心衙门的事情,也不知道注意身子,都不知道病倒几回了。”
林氏好言好语道:“衙门里的事情我们妇道人家不明白,也帮不上忙。姑丈他为官多年,能处理好的,表姑好好养着身子,别操心了。”
看着林氏一脸谄媚的模样,萧青远忍不住蹙眉,问:“璟鸿回安阳镇的事,表嫂知道了吗?”
林氏侧过头,也不知道是奇于萧青远的主动搭话,还是被何璟鸿一声不吭回安阳镇的事情吓到了,惊讶道:“他回了安阳镇?”
对于何璟鸿这些年的动向,林氏还是略有耳闻的。
她虽不喜何璟鸿,何里长却是宠爱得很,尤其是知道何璟鸿当了守城副将以后,逢人便吹嘘起这庶子。
这便算了,镇上那些跟林氏有来往的人,每次见面,也要谈到何璟鸿,出口称赞。林氏表面迎和,心里却十分不痛快。
当初何璟鸿被迫离家,双方撕破了脸皮,林氏还以为他早就死了,后来听说人不仅没死,还在外头混得风生水起,心里便警惕了起来,生怕有一天何璟鸿回去,借着官威泄愤。
好在三年来何璟鸿不曾回家,她又想起当年人出走时,说过此生不再踏入何家,渐渐的就忘记了。
谁知道何璟鸿竟然背着她回去了。
林氏的脸色很难看,萧青远看了,嘴角一勾,似为嘲讽:“表哥只剩他一个儿子,他已经大了,又有功名在身,自然是要回去继承家业的。”
话一出门,林氏的脸顿时就黑了,隐在袖子里的拳头情不自禁握紧。
萧夫人察觉到了林氏的反应,疑惑道:“怎么了?”
林氏突然反应过来,连忙低下头,压下心里的怒气,装作无事道:“想起来,我很久都没见过璟鸿了,不小心走了神,让表姑见笑了。”
萧夫人也没往别的地方多想,淡笑道:“我昨天刚见过那孩子,长得一表人才,是个争气的。虽然不是你亲生的,但已经养在了你名下。以后,你们夫妻俩,就等着享福吧。”
林氏把家里的事情压得密不透风,萧夫人并不知道林氏与何璟鸿之间的恩怨,又出声赞扬了何璟鸿一番。
林氏表面上点头称是,心里却恨得牙痒痒的。
萧夫人还在说着,林氏面上已经挂不住了,正想着如何把这话题揭过去,安珠进屋,打断了她们。
“夫人,公子,何夫人。”打了一遍招呼,安珠才道,“何夫人,后门有个自称王婆子的求见您,说是以前在何府当过差。”
林氏终于寻到了缓口气的机会,忙道:“表姑,王婆子以前是我的贴身丫鬟,这个时候找上门,想必是有什么急事,我出去看看。”
萧夫人止声,淡笑道:“去吧。”
林氏匆匆忙忙地去了。
萧青远道:“母亲若是闷了,可以让娘子过来解解闷。”
萧夫人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转过头,蹙了蹙眉:“她好歹也是你表嫂,你就算不喜欢她,表面上的功夫还是得做一做的。人家好心好意来萧府陪我,你成天给人家摆脸色,像什么话?”
自从萧家出了那场变故后,萧青远就疏远了所有亲戚,萧夫人可以明白他心里的怨愤,可就是想不通,为何连带着何家,也被萧青远讨厌。
林氏嘴甜,又总是给自己送好东西,萧夫人自然喜欢她,这么多年了,也没看出来林氏身上有哪点让人厌恶的地方。
再者,萧青远不是个小肚鸡肠的人,也就萧家的荣辱能让他上点心,竟然跟一个妇人计较,林氏在的时候,还能叫上一声表嫂,人走了,一口一个林氏,实在让人想不明白。
说不奇怪,是不可能的。
萧夫人话里话外都在帮着林氏,对林氏的喜欢之情溢于言表,换作往常,萧青远是不屑于解释的。
只是一见到林氏,他便想到了自家小姑娘在何家受过的委屈,以及当年的屈辱,心里涌出一股无名怒火,道:“母亲可知道,当年您叫我逃到安阳镇找何家帮忙的时候,发生了何事?”
萧夫人听了,神色顿时肃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