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无论你选择什么，我既然答应过会陪在你身边，便不会反悔。
“大涴的皇位？”
他低笑一声，后退了一步，自伞下重回大雨之中，他纤长的睫毛在雨中沾湿，如同垂死的蝶般带着荒凉凄美，颤抖着。
“我曾经想过要的，因为我已经为此付出了很多。”他喑哑道，目光空茫而遥远，“千樱，我年幼时便被日日约束，五岁便被母皇扔上战场杀人，而那时我连剑都提不动，弓都拉不开，只能握着小刀……第一次杀人的时候，我就清楚的知晓了死亡的含义……我不想死，就得变强。”
“从战场上死里逃生的归来，却发觉到母皇深爱并重视着的，竟然变成了我的七弟！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存着想让我死的心思让我上的战场，但我依旧爱着她，她是我的母亲啊！”
透过他的声音，韶千樱甚至能感觉到他此刻的怨愤，不甘，无助。他此刻只是一个希望得到母亲的肯定的少年。
“她要我为七弟铺路，我如何能不答应？她要我做的事儿我便做。即使是，她要我成为她暗中的刀刃，为她处理脏事儿……我曾想过的，凭什么她想把我推出来做七弟的挡箭牌，最后却要七弟继承皇位？横竖我现在是东宫太子，这个皇位若我有心，一定是可以到手的。”
他摊开掌心，“因为你看啊，千樱，我为了他们大涴这肮脏的皇权，付出了这么多啊！”
顿了顿，他面上忽然出现了一丝笑意，如同拨开乌云阴霾的第一缕阳光。
“可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就因为我已经付出了也失去了这样多，这大涴的皇权，我才更不需要！”
“千樱。”他目光璀璨，“你在看见我的世界之后没有逃开，我很欢喜。我世界最坏的一面已然被你看见，日后它会渐渐好起来，甚至和你眼中那个美丽的世界一样。”
“你，相信我吗？”
十岁的女孩子眼中是超然的早熟和聪慧，她点了点头。
“我相信夜真。”
她重新向他走来，将手中伞撑在二人头顶，姬夜真默默的接过伞，改为将自己的蓑衣披在韶千樱身上，将伞收起后，抱着她翻身上了马，他将韶千樱揽紧在了自己的胸前，这才淡淡的下了命令：
“回宫。”
第85章
宫门早已经下了钥，只有一扇门是由姬夜真的人看管着的，几人顺利敲开门，进了宫。
大雨还在卖力的冲刷着一地的泥泞与污渍。姬夜真将伞撑开，几人往回走去。
“你是如何出宫的？”姬夜真忽然想到韶千樱的能力，自嘲笑道：“算了，我不该多此一问的。”
韶千樱没有作答，两人相偕慢慢向轩竹宫和未央宫走去，因着宫门早早就下了钥的缘故，这会儿除了值夜守更的巡逻侍卫，长长的宫道上再无一人。
雨势渐小，姬夜真撑着伞，同她慢慢的走在宫道上。
微弱的余光，将两人的身影在这雨夜中拉得很长，也并得很亲密。
“千樱。”姬夜真忽然叫她，韶千樱仰起小脸看他。
“我在想，能遇见你，真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了。”他低声，一手执伞，另一手轻巧的一拉，便将她带着，拥入了自己的怀中。
停了停，他又道，“不出年余，你便至金钗之年，不能再拖了……”
他将下颌搁在怀里女孩子的发顶，“只有你摆脱大涴为质，回到出雲，我才能给你与我平等的地位，让你名正言顺的待在我的身边。”
韶千樱道：“我也知晓，可是女帝陛下不会松口让我回出雲国去的。”
“我会让母皇同意的。”
他低声安慰她。
* * *
雍锦宫内。
蟠龙盘踞在香鼎上，袅袅吐出一口白烟，昭成女帝姬半夏斜倚在贵妃榻上，懒洋洋的看着跪在她身前的少年。
“夜真，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她有些惊讶的睁大了自己那双丹凤眼。
“知道。”
姬夜真坦然对答，“母皇，我知道您一直最疼爱的是七弟，而我不过是您的障眼法，我不介意。”
他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所以我愿意扶持七弟坐上这个大涴帝位，退居亲王臣子，只不过我有交换条件。”
姬半夏坐直了身子，“说说看。”
“母皇，我要您放出雲公主韶千樱回到出雲国去。”
姬夜真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姬半夏久久没应，像是在估量什么。
姬夜真也不着急，等着她开口。
昭成女帝，姬半夏坐在龙座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的东宫储君，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些许像是个慈母一般的神色来。
“夜真，你是哀家最器重的孩子，所以母皇今日的话，不得不说，却也只说一遍，你是东宫储君，是日后最可能登上大涴帝位的存在，最好把你心中的感情舍弃，尤其是你对出雲公主那份特别的感情，否则，这份心意，若被他人捏住，就可能会害死你，抑或是她，也或者，将你们一同埋葬！夜真，放弃她，就是成全你自己走上帝位的修罗之路。”
可母皇，这份情，早已深入骨血，覆水难收，我却又如何舍弃？
姬夜真怔怔的抬头看她，有些茫然。
姬半夏看穿了他的想法，长长叹了一口气：“……至死，方休。你果真，流的是我姬姓皇族的血。”
她像是忽然疲倦到再也抬不起手一般，垂下了手，道：“夜真，你今日想清楚了吗？将唾手可得的这天下，拱手相让给旭英，你真的甘心吗？”
“这天下便是再好，若无她，我要来有何用呢？”
姬夜真轻声，“母皇，她才是我的天下。”
姬半夏眼皮跳了一跳。
“我们姬姓皇族，最重视的就是承诺，一旦做出，就绝无更改。”姬夜真平静的看着姬半夏，琥珀一样的眼中尽是冷静理智，“我姬夜真，答应了母皇要助七弟为大涴王，就绝不会更改，也请母皇下旨，将千樱送回出雲国吧。”
姬半夏沉默良久，才命令德女官：
“拿笔来！”
德女官连忙去准备。
姬半夏半闭着眼，突然睁开，“哀家还有一事不解，你何时同出雲公主……？”
姬夜真沉吟片刻，“也许是，她第一次来到出雲国，朝见母皇的时候那惊鸿一瞥吧。”
姬半夏有些难以置信。
她忽然短促的笑了一声，“我还以为最早也应该是围猎场……没想到竟然那么久？你还真是沉得住气，教我也看不穿了。”
姬夜真渐渐弯起嘴角，漾出笑意。
“行，你真不愧是这大涴的太子。你这太子之位，哀家不会下明诏废黜。”
“还要继续用我来做明面上，给七弟挡箭的盾牌么？”姬夜真却不在意，“无所谓，交换条件，本来就该利益最大化，既然是这样，母皇，我还要一个条件。”
“你说。”
“来日，我要迎娶韶千樱，为我唯一的妻子。”
姬半夏神色一厉。“唯一？一个男人，三妻四妾是理所当然，你竟想此生唯一？”
她忽然道：“不过，唯一的正妻，倒是可以允诺你。”
“不，唯一的妻子。”姬夜真驳回，“此生我只愿唯千樱与共，没有侧妾侍婢。”
“这是交换条件？”姬半夏神色阴鹜。
“是，您也不亏，想想看，千樱是出雲国最受重视的公主，当然配得上。”姬夜真笑一笑，“出雲国物阜民丰，国君敦厚，大涴现在三国合并，元气有所伤，正需要修生养息，为何不拉拢出雲呢？”
“……罢，允你。”
姬半夏道。
“夜真，你果真是姬姓皇族。”
她忽然又强调了一遍。
“只有我姬姓皇族，才从骨子里这般固执偏执的可怕。无韵执着于冷家残穆，礼央执着于书卷，书衡执着于王位，你执着于出雲公主，晨晓执着于花草，旭英则是魏家女，至于我也是……”
她忽然缄默。
“罢了，你回去等出雲公主的诏书吧。”
她闭上了眼，赶人。
姬夜真达到目的了，自然不会再多做停留，告了退。
第86章
很快的，一道遣送出雲国公主回出雲国的诏书，便下达了。
轩竹宫内，姬礼央听见这道诏书时，只是对韶千樱和浮桑投去了凉凉的两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