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咎每说一句,孟濯缨脸上的笑意便真上两分,看他还要滔滔不绝的四字下去,忍不住轻咳一声,打断他了。
她笑盈盈的,一双润玉一般的眼睛格外的亮,似乎聚集了普天之下的光。
谢无咎慢慢的转开目光,微不可查的滚动了一下咽喉。
孟濯缨领先走了两步:“还不走?”
“肯去吃羊汤,那是不生气了吧?”谢无咎叹了口气:“幸好,我们家孟世子是个贪吃的,不然,还真不知道,怎么才能哄好。”
孟濯缨道:“我几时就生气了?”
谢无咎咧嘴一笑:“也是。若是说上一句话就要生气,那这脾气,岂不是和小姑娘一样?”
孟濯缨:…… ……
天色尚早,二人慢慢走着去,吃了一碗热乎乎的羊汤,又趁着昏黄的晚霞往回慢行。途经一家小店,店主正借着尚算明亮的天光打磨木椅。
孟濯缨突然顿住。
“我记得城南,好像有一家木工坊,是吗?”
谢无咎立刻也想起来了:“不错。离芳园不到两炷香的路程。”
孟濯缨道:“我当时觉察到芳娘身上,有一股柏木香气,不是过分纠缠,不会沾上这么浓的气味。但香柏木一般人家用的少,若那人只是一个木匠,又刚回京城,谁会委托他用这么好的木头打造东西?”
谢无咎也认同了她的推断:“所以,这个人也极有可能是在木工坊做工的师傅。”
虽然只是推论,但路途不远,就在这附近,正好可以去求证一番。两人加快脚步,很快就赶到了木工坊。
看门的大爷一见这二人,将新来的几个师傅,都交代了一遍。
木工坊雇佣的都是手艺好的,新来的几个,大多年纪不轻了,只有一个年纪最轻的,名叫孔祥。今年二十七岁,还未娶妻,就住在木坊里。
谢无咎打听了这人的住所,就往里面走,刚到门口,就看见一群男子,指指画画的站在外边,神情都有些幸灾乐祸。
还没打听呢,门突然被人从里面踢开,一个一丝·不挂的男子被人丢了出来。
谢无咎毫不犹豫,几乎是即刻,就一把捂住了孟濯缨的眼睛,把人往怀里一按。
孟濯缨也没看清什么,可大概知道出了什么事,面色微红。但只迟疑了一瞬,就挣脱了谢无咎的手,故作镇定的站直,十分“淡定”的问:“出什么事了?”
她问着呢,眼睛定定的落在谢无咎的衣袖上,目不斜视,根本不敢看一眼。
谢无咎上前半步,又挡了一挡,道:“大概……是被抓奸在床了吧。”
那男子被丢出来,外面堵门看热闹的几个男的一哄而上,拳打脚踢起来。
“好你个孔祥!够可以的啊!老子好心,让媳妇儿送饭给你,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糟蹋我媳妇!”
说着,“刷”的一声,亮出刀来:“老子今天就废了你的家伙!”
木门被风吹的要开不开,床榻上,一个女人,抱着被子呜呜假哭。
这个被抓奸的,就是他们要找的孔祥。
孟濯缨不敢回头,忙道:“谢兄,快去救人。”
谢无咎早看出门道来,哼笑一声:“先打一会儿。”
这片刻功夫,孔祥被打的鼻青脸肿,一见对方两了家伙,吓的捂住裆连哭带嚎:“别啊,大爷,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那人一脚揣在他捂着裆的手上,使劲一拧:“你说的轻巧!我媳妇儿就白白被你睡了?老子的脸还要不要?”
孔祥急忙求饶:“我赔偿,伍哥,您说,您只管说,我能办的,都办!”
到这份儿上,孟濯缨也看出些苗头来了。这个孔祥,多半是碰到仙人跳了。
孔祥说好,一口气赔了伍哥二十两银子,又打了三十两银子的欠条,这事才算了了。
伍哥推开门,把刚穿好衣裳的“媳妇儿”脱出来,吆喝一声:“走吧,兄弟们!”
孔祥呸了一口泥沙,回到房里穿好衣裳,关好门又骂骂咧咧的出来了。
孟濯缨和谢无咎都看见了,孔祥左手腕上,戴着的檀木香串。
虽然不知道,这香串从何而来,但木料珍贵,明显不是孔祥能用的。
也就是伍哥不识货,这香串才没被拿走。
二人对视一眼,基本能确信,这孔祥正是他们要找的人。
可芳娘那样的女子,怎么会和这样不堪的男子混在一处?
孔祥一瘸一拐的出了木工坊,经过芳园后门时,在墙上画了一个红十字,随后进了芳园后巷的一个小院子。
原本谢孟两人还不敢确信,跟到这里,已经可以断定,孔祥就是芳娘的那个相好的。
看他的样子,大概这两日都没过来,还不知道芳园出事了。
第二天一早,芳娘就带着灰头土脸的孙小灵回了京城。他们一行人一进城门,就有人告知谢无咎。
谢无咎几人刚到孔祥躲藏的小院没多久,芳娘也来了。
芳娘一进屋,孔祥就一把抱住她,狗子一样又亲又啃:“我的心肝儿,你可想死我了!你怎么一夜都没来……”
芳娘一把将人推开:“滚一边去!你就知道自己快活,可知道我这两天过的什么日子?”
孔祥一看她脸色不对,连忙放规矩手脚,换了一幅关切面孔,一迭声的问:“怎么了?芳儿,是不是姓孙的欺负你了?还是孙小灵又欺负你了?我去剁了她……”
“你闭嘴!我说过了,不许你动孙家人。算了,这是我的事,你不用管了。”芳娘脸色微白的交代他,“孙欣出事了。”
孔祥脸色微变:“不会吧?真的?你没骗我?”
第73章 芳娘的口供 ...
孔祥听说孙欣出事, 瞳孔一缩, 嘴皮子非常快的舔了四五下, 表情十分的怪异。
孟濯缨的角度,恰好看清孔祥的脸色。她脚下一滑, 踢掉一块石头,被谢无咎眼疾手快的接在手中。
屋内的两人浑然不觉。
芳娘一夜没睡,力疲神倦:“我会拿这种事情说笑吗?他虽然害过我,可也对我有过恩情,还是果儿的亲生父亲。这几日,芳园都很忙,你就别来找我了。若是被人发现,多生事端。”
孔祥刚被人骗光了钱财, 正想从她身上讨点好处回来,自然是乖乖的连声应好:“你说什么都行,我都听你安排。我堂堂一个大男人, 让心上人去为别的男人当牛做马, 还不够听你的话吗?”
芳娘拍拍他的手背安抚:“你乖乖听话就好。来日方长……”她这才转过身, 看见孔祥的脸, 往后一仰,“你这是怎么了?弄成这幅鬼样子?谁打你了?”
孔祥咧嘴一笑:“没事儿。这不,我回京城不久, 就升了木工坊的二等师傅,好多人看不过眼,结果, 没留神,被这帮龟孙子堵住了。你别担心,就是看着吓人,一点也不疼。”
芳娘碰了碰他的伤口,孔祥疼的倒吸一口冷气,还故作坚强的安慰她:“真的不疼。你别看了,两天就好了。”
芳娘皱眉道:“这些人也真是欺人太甚。都是手艺人,凭自己的本事吃饭,怎么就容不下你呢?就算不是你,还不是有别人来?那你今天还回去吗?”
孔祥拉拉她的手:“当然要回,我要攒够了钱,把你从孙家赎出来。”
芳娘冷了脸:“胡说。我是嫁进孙家的,不是卖进去的。算了,不提这个,你要回去,他们再打你怎么办?”
孔祥道:“没事,白天有管事的在。他们不敢闹事。我以后小心点就成了。”
芳娘略一盘算:“你这些年,存了多少积蓄?倒不如,自立门户出来单干,还能多赚一些。”
孔祥原本是想从芳娘这里骗点钱,想听芳娘说一句,别干了我养你,好舒舒坦坦的吃上白饭。可芳娘虽然有钱,却根本没有这个意思,反而要激发他奋进向上。
孔祥就不是勤勉人,哪能吃得了这份苦?
他急了,赶紧推辞:“哎,你说自立门户,哪有那么容易呢?”
芳娘一笑:“以前当然不容易,可现在你有我啊。我打理芳园,认识的有钱主顾不少,也能介绍给你。时间长了,自然能做起来。算了,先不提了,你快走吧!大理寺的两位大人,对我起了疑心,恐怕多生事端……”
话未说完,房门缓缓打开。
谢无咎身姿挺拔,剑眉朗目,孟濯缨长身玉立,眉目如洗,双双站在门外,已不知听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