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错,就是个称呼,算的了什么?
那姑娘还要哭,哪晓得对面这个双目呆滞(?)的男子,拿着块草排啃着,好似看戏,原本的情绪都溜了。想要翻旧账,外人面前也拉不下脸来,最后只憋出一句痛哭流涕的控诉:
“你们男人,都是大骗子!”
谢无咎心绪翻涌,脱口而出:“对,就是大骗子!”
他一脸愤懑,咬牙切齿,形容比那女子还要悲愤。那哭哭啼啼追究情郎的小姑娘都不哭了,挂着两行热涕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他,他说什么?”她恍恍惚惚的扭头,问自己的情郎,“他是个男的吧?”
“这男的还能被男的给骗了感情……”情郎更是惊愕莫名,“真是世风日下,日下啊!”
说着,伸手擦了擦姑娘的眼泪:“柔妹,你快别哭了,你一哭,我这心肝儿,都碎成一盘麻婆豆腐了!”
姑娘被他一逗,自然是咧嘴一笑,转怒为喜了。
谢无咎扬长而去,哪知道自己无意中化解了一场情爱纠纷。也不知道,孟濯缨的马车,还没出朝华坊,就被一个醉醺醺的书生给拦住了。
“姓孟的,你出来!”
孟濯缨微微皱眉,透过车帘,认出来人,不禁冷笑一声。
这人是今年新科的进士,名厉效良。也算是孟濯缨手中,一桩“案子”的被告。
这人身后还站着一干学子,看衣着打扮,倒和他一样,都是些寒门文士。
她心中更是不悦,轻咳一声,示意哑叔开路。
那书生摇摇晃晃,酒已经大了,身后倒还有几个明白的,拉扯着他低声规劝:“冉兄,孟大人毕竟是朝廷命官,你若有事,不妨递上名帖前去拜会,不可如此。当街阻拦,实在过于无礼,也有失我等读书人的风范……”
那书生将人一甩,摇摇摆摆的上前,原地转了几个圈,迷迷糊糊的指着马头:“姓孟的,我倒是敢去拜会你,你敢见我吗?嗯?你为何不束发?蓬头散发的作甚?是瞧不起我厉某吗?”
孟濯缨没忍住,噗呲笑出声来。恰巧一阵凉风掀开车帘,十余学子,便只从车帘缝角看见一张漫不经心、微微含笑的清隽面孔。
这厉效良的案子,也不算什么稀奇,大概,每隔几年,就要出一两个。他既高中进士,也有几分模样,被户部牛侍郎榜下捉婿,给相中了。
可这厉效良家中早有妻室,也并非他妻儿前来诉冤,反而是他亲爹,得知儿子要抛弃糟糠,就要去击鸣冤鼓。恰巧孟濯缨的马车经过,厉老爹看她穿着官服,不管不顾,就“告状”了。
孟濯缨也是哭笑不得。
但牛家这个闺女,性颇耿直,心思纯良,与她幼时,也有几分情谊,打听清楚,就去了牛侍郎家,说明原委。牛侍郎自认眼瞎,好在还没说定什么,再不理会这个厉效良就是了。
哪知道,厉效良等着等着,没了后文。再想想,近来也只有孟濯缨登门拜访过,再一问自己老爹,哪里还不明白,是孟濯缨坏了自己的好事?
厉效良大着舌头,戳着马脑袋:“姓孟的,你坏人姻缘,就因为我出生寒门,就不配与牛……”
孟濯缨万万没想到,这厉效良竟然如此下作,眼看他借酒装疯,就要说出牛小姐的闺名,只得厉喝一声打断:
“厉效良,你这样的人,就不配读书!”
厉效良瞪大了眼睛:“我这样的人?我怎么样的人?我这样贫寒的家世,这样穷苦的出生吗?我十余年寒窗,在你这种一步登天的人眼中,到底算什么……”
话没说完,哑叔已近了跟前,将人阻拦开来。手指不经意的拂过此人昏睡穴,就又退了回去。
厉效良迷迷糊糊:“……你们世家子弟,瞧不起我们寒门学子……呼噜,呼噜……”
却是睡了过去。
一众学子,刚被挑起了激愤之情,正等着他接着往下说呢,没想到这人直接睡过去了?
孟濯缨轻哼一声,放下帘子,马车极快的驶过,离开了朝华坊。
谢无咎直到一更时分,才醉醺醺的回到家里。他刚出巷子口,就被牛侍郎家的二公子拉进了酒楼,原本说是热闹热闹。可谢无咎哪有那个心情?一杯一杯的喝着闷酒,回来的就晚了点。
他随便拿雪水抹了把脸,昏昏酒意散了,躺在床上,就是闭不上眼睛。
这个孟世子,呵……
今夜他要是不去找她说清楚,那简直是“不能瞑目”。
谢无咎一个打挺坐起来,重新穿上靴子,也不管现在什么时辰,径直出了家门。
第47章 酒醉
夜色渐浓, 深宅静谧。
哑叔也早已经睡下了。
孟濯缨沐浴过后, 披散开半干半湿的头发, 靠在软枕上,懒洋洋的翻看几页闲书。
手中翻的是才子佳人好风月, 可过眼不过心,她脑子里盘算的,是那件最为紧要之事。
蓄谋三年,如今该当收网了。
如此深想,将所谋划的,再次抽丝剥茧一样,丝丝缕缕的拿出来仔细思量。这一想,难免有些出神。
灯花忽而噼啪一声, 她微微一惊,坐直身子,用银签挑开淹进蜡油里的烛芯。刚要剪断, 冷不丁, 瞥见窗外人影, 吓了一跳。
刚要叫人,那人先出声了:
“孟世子!”
不等孟濯缨应声, 又问道:“你睡了吗?”
孟濯缨手一抖, 不留神把灯花给剪断了。
“睡了!”
谢无咎站在雪里,身后留下一串脚印。他愣了一愣, 皱眉道:
“我知道你还没睡,刚才还亮着灯呢!你是做梦把灯吹了?”
屋子里一片黑寂。
孟濯缨往常清明的脑子一片混沌, 正要说话,那人身影又动了。
她只穿了里衣,平日的伪装,肩板、束胸一律解了,要是真让他进来,岂不是被人一眼看透?
即便没有暴露的危险,她毕竟是一女子,深更半夜,岂能与外男共处一室?
“谢大人,止步!”她语气难得的有两分急躁。
谢无咎酒气全发出来了,一股莫名的怒意也随之而来。止步?
是不许他进?
往日里和他好的时候,那是言笑晏晏,温和可亲,一口一个“谢兄”,恨不得和他结拜个亲兄弟来!今日才叫了一声“阿瑾”,他就被打回原形,变成生疏的“谢大人”了?
她不让进,他非要进!
谢无咎一头撞在门上,嘟嘟囔囔的:“我进来了!”
口里这么说,可脑子混沌着,也想不起来用手推门,一下一下的用脑袋去砸。
还真被他给砸开了!
门突然大开,冷气透入。
孟濯缨看他这样子,多半是喝了酒,还醉了,又气又觉得好笑——他是练了什么铁头功?
她拉起锦被,坐在暗处,凝声换了软语:
“谢兄,若无要紧大事,不妨明日再谈。天色已晚,未免谢大人和谢夫人担心,你还是快些回去吧。”
谢无咎虽然醉了,可也没敢混到底,还隔着一扇屏风,什么也看不见。
“孟世子,谢某,有一句真心话要和你说!”
孟濯缨扶额犯愁,人家喝了酒,有的吹牛说大话,有的闷头大睡,他倒好,专捡些掏心窝子的甜言蜜语来说。
看他是不肯轻易回去了,只得道:“谢兄,你说吧。”快说吧,说完快走了!
谢无咎本想问问,你认识陛下,为何不和我说?
害得他担心镇国公再为难她,巴巴的,还跑到陛下面前“举荐”她入大理寺。可当初,这也是他自己愿意的,天子倒是没说破,顺水推舟就让她进了大理寺。
如今想来,分明是天子早有此意。
或许,孟濯缨也是这么想的。
她既要“蚍蜉撼树”,又岂能不尽早筹谋?
何况,她认识什么人,又凭什么要和他说呢?
他一时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长长的叹了口气,“哎!”,随后一撩衣摆,就蹲下了。
孟濯缨:嗯?…… ……
她胆战心惊的等了半天,这人闹什么小孩子脾气呢?
“谢大人,您到底是有什么话?”
谢无咎幽幽道:“听你如今的语气,是怪不耐烦。”
孟濯缨耐着性子:“我并没有不耐烦,只是夜已深了,你迟迟不归,谢大人和谢夫人……”
谢无咎竟然冷笑了一声。
“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