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咎这才发觉,她换了一件密合色暗金云纹团花锦袍,腰间束深紫镶金玉的腰带,整个人真跟金玉装裹的一样。
谢无咎拿着沉甸甸的腰带,愣愣的问:“做什么?”
孟濯缨道:“换上。”
见他不动,随手给他把腰带解了。谢无咎连忙避开她的手,自己系带。
孟濯缨转过脸,又挑了一个“一看就很有钱又土气”的金线荷包,递给谢无咎。谢无咎接过来略一掂量,里面还装了不少碎银子。系荷包的功夫,孟濯缨又拿了一个翡翠貔貅玉佩,谢无咎索性半举着手,由她给自己扣上。
乔装打扮,自然是要暗查。
谢无咎道:“真是和我想到一块了。我们路上走了六日,陛下的旨意再慢,应也已经到了姑苏。刘预多半做了假,但偏偏在旨意到达之前,就结案了。他现在骑虎难下,一定会来渡口拦截我们。若是能说通我们,认了他的调查结果,自然最好。说不通,他必定也会多加阻拦。”
地方上不肯配合,也不知道现场保护的怎样,即便是件简单的小案子,也能叫这些别有用心的手脚给搅合的罗里吧嗦的。
谢无咎官场上混惯的,只是仍然腻烦。
孟濯缨心情倒是不错,甚是轻松,还有心情上下打量他:“谢大人这样一装扮,怕是土豪乡绅里,最好看的一个了。”
谢无咎挑眉一笑,将案情先抛诸脑后。左右也不会飞,只能先等下船。
船只刚靠岸,刘预就带着地方一行官员接人来了。虽无明旨,大小也是天子的钦点办差的不是?
颜永嘉和一身男装的徐妙锦就这么被浩浩荡荡的接走了,反而唐笑,因为杀气腾腾,扮不得谢无咎,只好假扮一个黑脸护卫。
谢无咎和孟濯缨装扮成富商,下了客船,直奔春风楼。
君到姑苏间,人家尽枕河。
春风楼也依着缎子一样的河面而建,三面是水。
谢无咎率先进门,红衣老鸨眼前一亮,立时迎了上来:“两位大爷,是第一次来啊?”
孟濯缨轻哼一声,斜眼打量一番,指着大堂中心屏风上的美人画道:“谢兄,我早说这春风楼不如望荷仙,你非拉我过来。”
谢无咎猥琐一笑:“孟兄弟这就不知道了。近几日,这春风楼有春风楼的兴味。听说啊,有个小爷玩的太疯,马上风了!怎样?我倒是想去看看,见识见识,你敢不敢?鸨母,那阁楼可曾开了?”
老鸨顿时明白了,了然一笑:“大爷还是个会玩的!开是开了,不过,早被人包了,连明素姑娘都一并儿叫去了。毕竟,刺激嘛!”
谢无咎一听,大失所望:“没意思,走了走了……”
“别啊!”老鸨见他两个穿的金光闪闪,那肯放人?“阁楼是被包了,不过,阁楼旁边的天碧隔间儿还空着,就是贵了些……”
谢无咎解下荷包,直接扔给鸨母,眼睛都没眨一下。
二人进了隔间,鸨母又喊来一串儿姑娘,孟濯缨瞧了瞧,都不甚满意,只留了一个安静点的姑娘弹琴,又反复的问起明素姑娘。
鸨母为难道:“明素姑娘这会儿有客呢,实在是没空啊……”
孟濯缨眼皮不抬,冷淡道:“无妨,叫那姑娘过来,陪几句话便行。我倒是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美人,能把……呵……”
谢无咎摸着下巴接上:“能把人都榨干了……哈哈哈,有意思。”
老鸨又收了孟濯缨的赏钱,自以为是两个一掷千金的公子哥儿,忙不迭的让丫头偷偷去传了句话。
老鸨一走,琴女在屏风后弹琴,只剩下二人对面而坐。
孟濯缨尝了口菜,江南风味绵软清雅,甚是合口,又不时用手指敲打桌面附和琴韵,端的是自在闲逸。
反倒是谢无咎,跟腚下放了个陀螺一样,不自在也不太·安逸,不时看向孟濯缨。
孟濯缨微微侧目,轻笑一声:“谢兄怎不太自在?既花了银子,安心享受便是。总不会,谢兄是第一次来吧?”
谢无咎:“怎么可能!爷可是都城十里坊的常客。”
孟濯缨又是一声轻笑。
谢无咎搓了搓下巴:“只不过,我这人,多的是狐朋狗友,可没交过你这样的朋友。看着清贵的要命,简直像是喝露水长大的。怎么对这种地方这么熟络?”
孟濯缨轻轻一笑:“别看世人多的是道貌岸然之辈,还有男子不喜欢风月的?尤其世家才子,素爱风流。谢兄,你说呢?”
谢无咎瞠目结舌的望了她片刻,痛心疾首道:“什么风月风流?孟兄弟,这就是你好色贪花的借口?你小小年纪,身量尚未长成,可万万不能如此!你看看柏旸,这不就是个血淋淋的教训……”
正说着,突然听见隔壁一声婉转荡漾的长吟。
“啊……爷……”
谢无咎被吓了一跳,差点咬着自己的舌头,竟然直接跳了起来,伸长两手捂住了孟濯缨的耳朵。
“小孩子家家,不许听这个!”
随后他就看见,孟濯缨白瓷一样的面容,腾上了火一般的茜色。
第26章 明素
等声音渐渐平息,谢无咎才收回双手。
孟濯缨的脸还红红的,眸光微垂,分明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强自镇定。
“呵。”谢无咎丹凤眼微微一挑,轻笑出声。
什么贪花好色,什么熟稔老手?
这小孟大人分明就还是个小孩子嘛,大概怕自己小瞧了她,硬要在这种事情上充个老手,撑撑场面。
事实上,他以为的“单纯幼稚”的孟世子,比一般不出闺阁的小姑娘,懂的多多了。
正是因为她知道那交缠的喘息和呻·吟声是什么,才通红了脸,又羞又急。
好在,耳朵被捂住了,也没听见什么。
她装的再老练,经的事再多,骨子里也还只是个年方十六的小姑娘。多少还是有些正常姑娘家的正常反应。
孟濯缨问:“你笑什么?”
“没什么。”谢无咎颇为贴心的看破不说破,可嘴上还是要犯点贱:“就是觉得,这叫的,比京城里的姑娘,媚多了。果然是姑苏花魁,江南的水养出的娇媚骨肉。”
随后,他就眼睁睁看见,小世子方才淡下去的脸,又腾红了。
她脸一红,谢无咎就有点后悔了。
胡说八道什么呢?教坏小孩子。
何况,孟世子这样的人,到底是清贵。他半生交往的粗人多了,往后和孟世子在一处,要更拿捏些分寸才行。
谢无咎透过琴音凝神听对面的动静,很快传来一声大过一声的鼾声。他打了个眼色,孟濯缨赏了一锭银子,打发琴女出去。
谢无咎立刻锁了门,从窗子爬进一墙之隔的阁楼,又把孟濯缨接了过去。
孟濯缨刚落地,谢无咎就递过来一块帕子。
这阁楼里的气味,实在不好闻。
孟濯缨掩着口鼻,先将香炉灭了。
床上窸窸窣窣的,花魁娘子还没睡着,听见声响就要喊叫。谢无咎大步过去,先把睡着的男子打晕,又随手捉过一支金簪,抵在那女子的脖子上。
那花魁见了他,惊讶的瞪圆了眼睛,猛然间将脖颈往前一送。谢无咎立时后退,仍然躲闪不及,在她细嫩的脖颈上划出一道弯曲的血痕。
“娘的!”
谢无咎骂了一声,把金簪扔了,又见孟濯缨拿着帕子过来止血,一把握住她手腕,把她往窗子边推了推:“你去那边,先透透气。阁楼里味儿不对。”
说完,看着孟濯缨乖乖过去,才又扯过被褥给这女子摁住伤口。
“姑娘,我们不难为你,你也不必要死要活。”谢无咎说着,目不斜视,用被子把人团团裹住,又去取了一件干净衣裳。“你先穿上衣服吧。我二人办完了事,自会离开了。”
明素震惊的看着他,神色古怪,半晌才垂下头,低低的应了一声:“好。我知道了。”
她一开口,竟然是一口纯正的都城口音。
谢无咎“咦”了一声:“明素姑娘是都城人?”
明素顿住,片刻后,才摇了摇头:“不是。我……我是水生水长的江南人。只不过,对外说是都城落难的千金,做个噱头。这一口官话,也是偷偷练来的。我,我不是都城人,也从未去过都城。”
“哦。”谢无咎随口应了一声,见屋子里气味淡了许多,才叫孟濯缨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