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枝局(7)

机关枢纽亮起猩红,是重伤昏迷的少主被总管命神医动过手脚又被侍卫误划的伤口在流血!

然而现在也顾不得其他,玉枝殿玲珑盒开启只不到一个时辰,若不抓紧时间抢夺传承,大殿便会关闭!

大公子和二公子在不同地方各自回头望了一眼天池中静卧不知生死的少主,心中一恸,脚下却更迅猛地冲入大殿,身形瞬间被玉枝殿涌出的云雾漫漶不见。

雪盗不知去了哪里,大公子的侍卫均守在殿门处与总管对峙,门主刚刚已用啸音通知清心门弟子迅速赶来封锁山庄,此刻忌惮玉枝大阵对血脉的严苛要求,略略犹豫后便连卷袍袖捞出少主,探过呼吸后长舒一口气,一边转身按住少主后心为她调理气息一边抬头望去。

山崖边稀薄的云雾忽然翻腾飞卷、无声凝聚,看上去仿佛有一双隐形大袖,将那些浮游不定的云雾,聚拢在一起。

云雾不断变换形状,最后竟然凝为一座巨大的门。这云门竟与先前落雪殿地下雪盗所见三重门的花纹相同宛若复刻!

云门巍峨连接天地,傲然高耸山崖之上,门后云雾铺就大道直直延伸至九霄之上,日色金光于其上闪耀,仿佛下一刻,就要有无数仙人飘然踏云而来。

常人此时想必早已心神摇曳,惊为神迹,跪地膜拜。

云雾天门突然开启一线,一道金光电射而来,刚出现时不过针尖大小,转眼近前笼罩了整个山头,并极快地旋开花瓣,旋开梅蕊,旋开清芬,亦如杵捣碎半山云。

总管与门主叱咤平生,从未见如此浩朗豪阔又糅合秀美明艳的场景,忍不住深吸一口自光明尽头奔来的天际暗香,涤荡胸臆间一声长叹。

然后他们不由自主地迈步,方向竟是大殿!

大公子和二公子刚一进殿便感觉四面白墙梁柱撑头顶阴阳两色穹顶,恍惚不在人间。隔着身边时聚时散的团团云雾再看一切人、物,都觉遥不可及,也因此显得此身所在更为虚幻,连带地面颜色也奇异不落实处。

而步伐向前竟如踏入绝顶高手气场,空气极其沉重黏稠,内力滞涩连轻功也运不起来,并且声音、气息、触感都愈来愈远。

二人知道这是玉枝殿传承开启时防止继承者心有旁骛、灵台不明的手段,努力按记忆中的方向接近玲珑盒。

大公子步步稳似踏花,似无意间垂首,刚刚细箭刺入的伤口只余一点轻红,然而身处殿内痛感迟钝,他只隐隐觉得手臂真气游走有些逆乱。

玲珑盒就摆在雕花方台上,但那台造型诡异,竟有几分像棺椁;台上的浮雕梅纹也不同于寻常图案肆意伸展之美,满目蒙络摇缀,似是守护与……镇压。

二公子身上无伤,身位比大公子更靠前,几乎碰到石台,却被一道若有实质的云线一绊,身子一沉,不免缓了一缓。

只这么一缓,大公子身形已至,且义无反顾伸手探向石台。

二公子流魅生花地一笑,身子忽然也不沉了,猛一提气又赶了上来。他刚刚假作被阻,千斤坠一沉之下已经确定,这石台上下浑然一体,这般折腾都没有任何内部细微运动,说明没有机关。

大公子未受伤的单手在石台一撑就要翻上去取玲珑盒,二公子如何甘于落后,见石台光可鉴人莹润滑腻,无毒且不易着力,掌力一捺也欲借力翻起。

然而全身的重量一压上去,隐约便是极低极低的“嘎”一声。

“嚓!”

这一声快到极致,刹那间金光耀眼,怒放梅枝绕出两道弧形光芒,如虹桥于天际乍现,瞬间交错在二公子喉间!最佳时机从刁钻角度惊鸿一现的完美叉形!

雪光寒气冷媚如眼波,只要身形尚不稳的二公子此刻回身,必会将咽喉送上。

二公子那一霎反应依旧完美,未如常人遇险先回首观望,而是一感危机立即向前跃起,身子也游鱼般一滑一缩,眼看要从交剪的刀光下让出。

然而此刻大公子已稳踞高台封住了二公子去路,不必回头便将身子平平侧移几尺,动作轻若流云,力道却逾山岳。

砰地一声,二公子身在半空缩骨本就无力他顾,给这一撞只能被迫向后一仰。

交剪刀光,正到喉间!

这次是大公子予二公子近在咫尺避无可避的杀机!

石台当然是有机关的,这机关却必须达到一定的重量,才能触发。

难怪地砖颜色有些奇怪,石台侧壁机关连着周围几丈都建在一整块石板上,如果登台取盒的只有一个人,那么无论怎么折腾也不会引发机关,这也是二公子一试之下感觉石台内部浑然的原因。但二公子按掌的那一刻重量加大,机关终于启动。

这绝妙的机关杀手,自然是大公子的手笔。这殿内铜鹤香炉,金鼎玉案,都已经做过手脚,他早料到二公子谨慎,必然等他先进来看到安全才肯跟上,然而除非二公子当真不进殿,否则迟早会中机关。

二公子命悬此刻!

此刻!

乳白雾气升腾间天地长振,头顶盘旋两色云团忽有惊雷吼声,玉殿朱阑高台玉阙都狠狠颤抖,撕裂的云絮四面追逐牵扯,搅起猛烈的罡风,殿内宝器撞响叮当不绝,两人运功都站立不住。

鲜血腾空,被气流一激跃上半丈,在羊脂般剔透的石台上炸开一色鲜红。

二公子在不可抗的外力震动中,并未完全阻住那隼利的杀手,锋利花枝刺入他后背,却并不在要害。

一道沉重金光刹那从高台背后射出,似天神含怒出剑,誓将皇天后土一并埋葬!金光至殿外却化为玉梅数枝,泠香缠绕出不详的美景!

中招而不自知的总管与门主神志模糊,各自抬脚欲踏入剧烈震动的玉枝殿。

天池边陷入昏迷的少主忽觉一股大力在脑中拉绞,心有所感地醒来,眼见门主将要踏入除山庄嫡系血脉外格杀勿论的玉枝大殿,一时间肝胆俱裂,猱身扑上,一旁侍卫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见少主慢了一步错过门主衣角,一个踉跄又被震入殿内,身形亦被云雾吞没。

殿内隐约听见惨叫声响起,似乎外围的侍卫,被完全发动的机关给抛了出去。

整座大殿都在颤抖,被阵法抛出的人狠狠撞在虚空中,被卷进甬道,撞上五兽祭台,鲜血滴落在玉阶之上,立刻无声无息浸染开来,一层一层蔓延的血纹像一匹茜红长锦迅速铺到殿内。

大殿后一角,雪盗目光阴狠如狼。

今日他雪山后代前来讨债,便要这不仁不义窃夺至尊之位的玉枝山庄瞬间化作齑粉!谁也别想逃脱!

当年雪山祖先与初代庄主斗法失败后镇压在殿内,日日看着曾经辉煌成就却不得翻身。钟鸣鼎食闾阎扑地的世家豪族朝夕没落再无人识,玉堂金马锦衣琼食的公子千金瞬间跌落委身尘埃!

他从一开始就不稀罕什么玉枝传承,那本就是他家的东西,能取回最好,取不回就当给子嗣不旺的玉枝山庄所有嫡系血脉和相关闲人黄泉路上陪葬!

天池其实极大极深,其下机关密布如洪荒巨兽的骨架,在水底粼粼闪耀着无情的银光,最里面有一处偶尔闪烁金光,亮起时光芒却非同寻常。

雪盗慢慢进入,游动间布下防止触动小机关的细线。他动作要快,否则自己也会被垮塌的机关压碎。这总机关无法半途停止,唯一的办法就是将按钮扳回,迫使机关逆行,但还是会被压死。

银白的机关骨架开始轧轧运动,他开启总机关撤出天池后去了殿后悬崖下一个凹陷的山洞里——只有在那里以拢云聚风和反射光线的几种宝具才能营造出那般幻景,一般人看见这样威严尊贵仙气万千的场景都会有一霎神魂迷离,只要那一霎就够梅香趁虚而入,诱总管和门主自投罗网。

山洞久无人气,气味极恶,味道让他想起积年毒物的泥潭、满是白骨的山谷、尸体在落叶堆里腐烂爆浆,野兽在血肉泥中刨食内脏……黑暗、污浊、腥臭,与他熟稔入骨的味道如出一辙……是他从小受到的那些灭绝人性的训练……那些黑暗恐怖的、令他战栗至今的回忆……

他喜欢雪夜出行,他喜欢面具,也不是真正喜欢,只是不在雪夜他就不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只是实在恐惧以自己的真实面目直面整个世界。

他看似走出童年训练的漆黑雪洞已久,其实永远堕在那噩梦般的修罗场之中,所有的雪夜深库都是放大的雪洞,他在其中,永远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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