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坤宫微风沉醉的春天(88)
过了小会,有嬷嬷抱了四阿哥出来给皇帝瞧,皇帝逗弄了一番,又命众妃嫔瞧了,方朝娴妃道:“呆会你从内务府里挑几件朱钗首饰赏给嘉妃,再有...”他抬头环顾屋中的装饰摆设,道:“这里太寒酸了些,不配嘉妃身份,该修葺的地方就修葺,该换的摆设就换了,所费银两,从内务府支取便是。”
娴妃屈了屈膝,道:“臣妾遵命。”
舒嫔数日未见过皇帝,斗着胆子道:“皇上,春夏蚊虫多,臣妾为四阿哥做了个香囊药包,您瞧瞧,好不好?”她呈上老虎纹金丝香囊,皇帝看了一眼,笑道:“老虎老虎,虎头虎脑,寓意倒好。”舒嫔见皇帝夸赞,心花怒放,正要谢恩,却又听皇帝道:“但四阿哥还是小婴儿,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要用药。”
素日不大与舒嫔交道的鄂贵人、金贵人等暗自好笑,纷纷露出鄙夷之色,舒嫔丢了脸,却不敢吱声,只得低声道:“臣妾思虑不周,叫皇上见笑了。”皇帝道:“你有这片心意,总是好的。”舒嫔不禁涌出傲色,偷偷朝金贵人等人瞪了一眼,款款落座。
皇帝坐了小会,要回养心殿有事,随口问:“谁要同朕走?”谁都想与圣驾顺一段路,可谁也不敢开口,怕惹得皇帝厌烦。狮子围着皇帝转了几个圈,扯住嗓门直叫。皇帝踢了它两脚,它还是像狗皮膏药似的黏着皇帝,皇帝哑然失笑,道:“就你会邀宠!”
青橙起了身,道:“臣妾同皇上一同走。”说完,便朝皇后、娴妃等人福了福身。皇帝自进屋始,虽没与她说话,但一直留意她的脸色。见她闷闷不乐,强颜欢笑,知道她是吃醋了,便经过她身旁时,顺势牵住她的手,边往外走,边低声玩笑道:“你们主仆倒是一条心。”出了延禧宫,青橙才噘嘴道:“我才不是邀宠,我是怕狮子跟你去了养心殿。”
春日晴好,因着夜里下过雨,所有一切明净得就像是洗涤过。空气中夹杂着花香树香草香雨香,湿漉漉的,越发清新怡人。朱墙高耸,碧蓝的天幕直坠到宫街尽头,框着白花花的日头,如流离华彩般倾泻。两人缓缓行在宫街上,仪仗随在百步以外,青橙嘟嘴道:“我可不是为着邀宠,我是怕狮子跟你去了养心殿。”
皇帝好笑道:“听你的口气,好像狮子就不能跟朕走似的。你不知道,刚才朕只是经过翊坤门而已,它就自己循着气味寻了来。可见,它喜欢朕比喜欢你要多。要不然,怎么没跟你去延禧宫?”
青橙睨眼看着他,道:“上回它在延禧宫闹得还不够呢?我可不敢随意带它出门。”皇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原来如此,难怪它要跑出来找朕,原来是你不让它出去玩。”稍稍一停,旋即得意洋洋道:“所以它才喜欢朕比喜欢你多啊!”青橙不上他的当,道:“算了吧,它是我养大的,我才是它的主人,当然是喜欢我多一点。”
皇帝故意想逗她,心思一转,笑道:“那咱们就比一比,看狮子到底喜欢谁多一点。”
青橙本就有些闷闷不乐,皇帝哄她,她也没劲,道:“可真够无聊的,你不是急着去养心殿召见臣子么?”
皇帝乐呵呵道:“军机处的那帮老头子,没事就要找朕闲话,朕早就烦了,今儿正好给他们个教训,让他们好好等一等。”他拍了拍青橙的肩,道:“再说,朕此刻很想知道狮子到底是喜欢你一些,还是喜欢朕一些。”
青橙仰脸看他,道:“那你想怎么比?”
皇帝想了想,道:“让太监将狮子抱到百米外,然后再松开它,它先扑到谁的怀里,就算谁赢。”青橙脸上终于有了些许笑容,浅浅的梨涡在唇边绽开,就像夏日里的紫薇花,层层叠叠,俏丽芬芳。她狡黠道:“那输了的人怎么办?”皇帝道:“输了的人,就答应赢了的人一个条件。”顿了顿,郑重道:“任、何、条、件!”
青橙狐疑道:“你这是志在必得啊!”
皇帝朝她眨了眨眼,道:“朕想做成的事,没有做不成的!”青橙“咦”了一声,道:“你是不是身上带了碎排骨?”皇帝道:“朕不会走歪门邪道,你尽管放心!”
话已至此,青橙只得道:“比就比!”
太监将狮子抱得远远儿,见皇帝拂袖示意,便松了手。狮子一窜而下,青橙和皇帝都弓着腰朝它抚掌,嘴里皆道:“狮子...到这里来...狮子...到这里来!”
狮子虽然与皇帝亲厚,可到底是青橙养的,给肉就是娘啊,它扑腾着小腿直往青橙身上扑。青橙喜上眉梢,张开双臂正要接住,可霎那之间,皇帝忽而斜入,抢在前头将狮子夺了去,嘴里还心满意足的大喊:“你输了!”
青橙又好笑又好气,脚上轻轻一跺,贝齿轻咬道:“你耍赖!”皇帝笑得前俯后仰,道:“朕说了它扑到谁的怀里就算谁赢!”青橙口不择言,道:“你说了不走歪门邪道!”
皇帝见她气急败坏、娇嗔痴嗲的模样实在可爱,哈哈大笑道:“什么歪门邪道,朕明明就是光明正大!要不,你叫小五子他们过来对峙!”喊两个小太监过来对峙,亏他也好意思说,青橙终是撑不住笑了,追着往他怀里抢狮子,道:“明明就是你耍赖!”皇帝的眼神一直深深的跟随着青橙,见她笑了,方舒了口气,左躲右闪的逗她玩闹。
娴妃等远远就闻见皇帝的说笑声,圣驾仪仗停在前面,她不能逾越,便停了轿舆在僻静处等着。洛晴凑到前头问了情形,害怕娴妃生气,便支支吾吾说不清楚。娴妃心中明白如镜,面色平和道:“皇上宠爱纯贵嫔,两人亲厚,并不奇怪。我是宫中主位,又协理六宫,难道还捏酸吃醋不成,你有话尽管直说,切勿吞吞吐吐,失了气度。”
吓得洛晴忙细细禀告了,方道:“不如咱们绕着夹道走罢。”
娴妃到底心涩难忍,便点了点头,道:“如此甚好。”
总归眼不见为净。
回到翊坤宫,青橙慵懒,便又歇起午觉。待醒来,已是傍晚时分。夕阳如橙血,洒尽大半天际,斜斜映入屋中,照得通室生辉。青橙略略梳洗了,站在廊下瞧着宫女们检点今儿新摘的花瓣,储存在罐中,明儿再做成清露糕点之类。海安从屋里捡了件绿锻绸面的夹衣,伺候青橙穿上,又道:“防着万岁爷过来,主子要不要施点胭脂?”
青橙抿了抿鬓边垂发,道:“昨儿贪吃火锅,颊边长了两颗暗疮,才擦了芦荟莹露,不抹胭脂也罢。”正说着,尔绮笑颜逐开的来报,道:“主子,万岁爷已经到翊坤门了。”青橙忙扶着海安迎驾,皇帝身边只跟了吴书来和两个亲侍,不等青橙行礼,便牵住她的手,笑道:“你在做什么?”青橙道:“才歇了午觉起来,什么事也没做。”
皇帝牵着她往殿中走,笑道:“朕刚才一直在想,让你帮朕做件什么事?实在苦恼,连张廷玉递牌子说话也没心思听。”他顿了顿,故作谨慎的望着青橙,道:“你倒说说,你能帮朕做什么?”青橙横了他一眼,假装不知他说了什么,只问:“我为何要帮皇上做事?”
海安捧了茶,皇帝坐在炕上,喝了两口,方笑道:“你别装,宫街上打的赌,才过两个时辰,你就忘了?朕才不信!”
青橙嘀咕道:“明明就是你耍赖!”她立在炕边,斜阳已垂落至山后,只有霞光照影,晕染在她周身,散着淡淡的一层银辉。皇帝伸臂将她揽在身前,仰脸看着她,溺笑道:“小东西,不许顶嘴!”青橙低头凝望他,因他是坐着,整个身子都笼罩在她的阴影里。他眉梢入鬓,额头光洁,双眸如深潭一般静谧温和,鼻梁高挺,唇边若有若无的含着笑意。
她不禁伸手捧住他的脸,柔声问:“那你想让我做什么?”
皇帝拉着她坐到身侧,道:“朕想离京微服出巡,过邯郸往黄河,一路往南边走。一来去看看黄河水防,二来体察民苦。”
青橙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担忧道:“已是初夏炎热,只怕路途遥远,圣体消受不住。再说,我听闻黄河时有缺口,洪水泛滥,巧被你撞上该怎么办?此事非同小可,可要从长计议。”顿了一顿,又道:“莫非,你是让我陪驾出巡?”
皇帝捏了捏她的脸颊,道:“正如你说的,路途遥远,又有洪水泛滥。”他禁不住称赞道:“朕听你说话,就觉是有见识的,深宫大宅,也不知你从哪里听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