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坤宫微风沉醉的春天(16)
行得近了,才知是贵人的仪仗轿子。依着礼,他上前打了个千秋,道:“贵人吉祥。”
青橙从不摆架子,怯怯问:“皇上在做什么?可有闲空?”
吴书来不紧不慢道:“皇上正在批奏折。”若问有没有闲空,他也说不得准。这几日皇帝冷落苏贵人,他可是瞧着眼里,其中曲直,他虽不敢揣测圣意,但也能略知一二。
吴书来道:“奴才这就去禀告皇上。”才转了身,却又听青橙道:“不必了。”
她从海安手里接过一钵子红豆粳米粥,递与吴书来,吩咐道:“皇上要吃时,先让人热一热方好。”说完,就折身上了轿。
吴书来手里端着粥,立在帘外,进退维谷。
第31章 漠视
景桃捧了茶,正要入殿,见吴书来在廊下踌躇,料是有事,便问:“刚才谁来了?”
吴书来使了眼色,两人行至暗处,方悄声道:“苏贵人送来一钵子粥,我也不知道是进还是不进。”
景桃哂笑道:“有什么难的,呆会子皇上进晚点心,你只管将粥混在膳食里头呈上去。若是皇上问起,你就如实回答。若是没问,也就罢了。”顿了顿,旋即道:“你这会子冒冒失失闯进去说,皇上要是不高兴,看你如何收场。”
吴书来连叹了两三声,悄不可闻道:“可越来越难琢磨了...”
次日,澄澈的天际飘着棉花骨似的大朵白云,殿宇上的黄琉璃瓦在阳光下折射出阵阵光圈,橙红紫蓝,闪得人眼睛都睁不开。青橙见晴光潋滟,连轿子也不愿坐,扶着海安一径往寿康宫请安。行至养心殿后面的宫街,忽听靴声橐橐,青橙抬眼一望,只见数人簇拥着明黄的身影从角门里转出,整齐踏步去了。
海安欣喜道:“往那边走是寿康宫,皇上必是去给太后请安,主子脚下快些,说不定能撞见圣驾。”宫街蜿蜒,御舆很快就没了踪影,尽头依旧是湛蓝的天际,永无止境。
青橙微微一笑,沉声道:“要是想见,昨晚上就该见了...”她的话没头没尾,海安亦是明白。
到了寿康门,高贵妃从甬道中盈盈行来,她一身橘粉色杏花天影印花棉袍,领口袖摆处皆露出半寸长的狐狸白毛,手中抱着紫铜暖炉,裹着大红的蜀锻披风,姿态娇俏,在冬日萧瑟中极是惹眼。
青橙忙福身道:“高主子万福。”
高书瑶上下打量一遍,方道:“免礼。”她向来傲气,不肯与青橙多费口舌,扶着宫人径自走了。海安怕青橙不爽快,便道:“咱们不如等一等,免得人多,吵了太后。”
青橙“嗯”了一声,在宫街上站了半会,方要往里走,却见两名贴身内侍随着皇帝迎面走来。如此撞上,青橙猝不及防,连忙屈膝请安,可话还没开口,皇上竟已转出角门不见了。原本遭受冷落,她也没觉有多难受,反正早就习惯了。但狭路相逢,总该客客气气,守着规矩礼仪,可皇帝竟像没瞧见她似的,不理不睬。那一瞬间,青橙只觉胸腔里平白堵了口气,涩得鼻孔发酸,恨不得立刻掩门大哭一场。
皇帝早就看见了青橙,她穿着水蓝蜀锦旗袍,戴着一支粉色点翠玫瑰花簪子,恭默守静,与世无争。她身上虽系着素白暗纹披风,却连暖炉子也没拿,空着手垂立。他在角门后顿住步子,回身望了望,见她腰身空落,在寒风中微微颤抖,心里竟缓缓的溢出一丝阵痛。后宫女子多得数不胜数,却只有她待自己漠然无心,不会揣摩自己的意思,也不肯花心思讨好自己。
对她来说,好像他的宠爱是可有可无的。
从来没有人敢如此漠视他的圣宠。
一只小乔 说:
哎呀喂,真的是套路啊都是套路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32章 请安
青橙镇定神色,往暖阁给太后请安。太后歪在炕上抽水烟,高贵妃褪了披风跪在踏板前伺候,悄声说着趣事儿,引得太后连声发笑。地上铺着厚厚的朱红万寿无疆绣纹地毯,火龙烧得滚热,暖如深春。
青橙跪下行了大礼,道:“臣妾给太后请安。”
屋中敞亮,淡白的烟雾袅袅飘散,太后脸上的笑意犹还未尽,道:“起来吧。”
青橙恭谨立在侧首,太后没赐座,她便不动声色的站着。只听高贵妃莺声道:“臣妾用茜草、紫卿调制了两样胭脂,原想着做来玩玩,不想颜色竟是极好。又拧出汁液,淘洗尽了,用花露蒸成了膏。今儿用簪子挑了半点化在颊边,红润澄净,竟比外头进贡的还好些。”
她欢喜笑道:“臣妾心里念着太后,便带了一盒子来。”说着,揭开镶玛瑙粉彩牡丹纹瓷罐,将里面晶莹剔透的品红膏子呈予太后瞧。
太后直了直身子,放下紫铜凤纹水烟壶,用食指挑了些许,匀匀的抹在手背上,颔首笑道:“果然鲜艳润泽,可惜哀家老了,都不时兴胭呀粉的。”
高贵妃娇嗔道:“太后保养得好,手上比臣妾还要嫩滑…”
太后听着高兴,笑道:“你这张小嘴,可真会哄人。”
青橙听着她们说说笑笑,论着家常闲话,思绪飞得极远。幼时她曾在舅舅家暂住,有时在后院厢房里伺候外婆吃水烟。屋中阴冷晦暗,透着一股淡淡的青苔味道。母亲倚坐在炕头给外婆捶背,说些妯娌间的琐事,细细碎碎的声音,她听着听着,就昏昏欲睡。花枝在窗外被风吹得窸窣作响,母亲的声音就像隔着山水传来,悠悠荡漾,犹如身在梦中。
过了大半时辰,太后似乎才想起青橙,她抽完水烟,很觉乏困,便道:“苏贵人。”
青橙忙答应,太后又道:“哀家乏了,你回去吧。”
青橙行了跪安礼,后退着出去,余光里见高贵妃起了身,另有宫人上前相扶。到了门槛边,她才转过身,行至阶下。
海安已冻得浑身发僵,见青橙出来,忙抖开披风替她系好。乌云深厚,阴阴沉沉的将阳光隐去,青橙望了望皇城楼顶,道:“老天爷可变得真快。”
海安道:“是啊,估摸着晚上又要下雪。”
两人搀扶着出了寿康门,沿着甬道走了半响,又转入夹道,直往宫街。
皇帝回到养心殿,批过奏折,往布库房练了武,沐浴更衣后,才往弘德殿进讲。因是年关时候,朝事略为清闲,大臣们也有所怠倦。到戌时初分,他往西暖阁换了衣衫,便要吃晚酒点心。他下午与臣子摔跤时受了累,肚中甚为饥饿,见桌上摆的多是酥酪糕点,便问:“昨晚上的粥还有么?”
吴书来脑中嗡的一响,顾不得挨骂,上前道:“启禀皇上,昨晚上的红豆梗米粥并不是御膳房做的。”稍顿,也不敢瞧皇帝脸色,将头埋得更低,惶恐道:“是苏贵人送来的。”
第33章 悸动
吴书来偷瞥着皇帝,见他手中拿的酒杯微微一颤,吓得连忙跪在地上,叩首道:“皇上息怒,奴才本欲奏报,一时忙着就浑忘了。”
皇帝冷笑道:“狗奴才,你倒比朕还忙些。”又忆起宫墙下那一抹纤柔空落的身姿,顿时怜惜不已,问:“昨儿苏贵人何时来的?为何不进来通传?”
吴书来道:“苏贵人掌灯后方来养心殿,奴才也说要向皇上禀告,可苏贵人自己却说不必了。”屋里屋外伺候的宫女太监见吴书来跪在地上叩首,皇帝又震怒,早已纷纷跪下。
四下一片寂静,偶有寒风刮在棉绸帘子上,啪啪轻响。
皇帝忽而起身,径直往外头走。吴书来愣了愣,即时反应过来,忙起身取了明黄苏绣团章龙纹大氅,追在皇帝身后,小心翼翼道:“万岁爷,下起了雪花子,您坐暖轿罢。”
皇帝不理他,沿着宫廊大步往前。吴书来亦步亦趋,哭丧着脸道:“万岁爷,您要是淋着雪去,只怕苏贵人也担当不起啊。”
见皇帝脚下顿了顿,吴书来连忙朝底下的宫人打了手势,他自己则亲自伺候皇帝穿好大氅,另有利索的宫人呈上虎皮雪帽、紫铜暖炉,皇帝略略穿戴了,暖轿已候在阶下。
青橙推了推窗,渗骨的寒风卷着雪花扑在脸上,只觉浑身一凛。海安哆嗦着从庭中进来,笑道:“前头积的雪还没化,今晚若是再下一夜,明天可别想出门了。”
尔绮正在寝屋收拾床铺,闻声凑趣道:“可不是,我正想做双过年穿的鞋面子,可得闲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