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姮知晓其中关节,问道:“近日里你与四阿哥相处的时候多吗?”
领珍一听微微红了脸,道:“爷近来和富察家的二公子走得很近,常往富察府上去,爷的正事要紧,与妾甚少在一处了。”
瑾姮微微心疼,到底这也是自己的亲外甥女,迟早要面临弘历另娶他人的状况,现在把话说开也是好的,便清了身边的人下去,道:“珍儿,想必你也知道,五月里的选秀会为四阿哥娶嫡福晋了。”
不提此话还好,一说到此处领珍便再也忍不住了,默默地红了眼眶。
瑾姮知她难受,再开口语气里带了疼爱,“珍儿,即便你嫁的不是我的儿子,也还是我的外甥女,我对你是打心底里疼爱的。嫁进了皇家,纵是嫡福晋,这份苦也是逃不开的。弘历不会只有你一个,这次他娶嫡福晋你伤心难过,可日后他还会纳侧福晋纳格格,你都要一次一次伤心吗?听额娘一句劝,看开些,日子是自己的,不要让自己过苦了。”
领珍本是抽泣,待瑾姮说完早已成了泪人,趴在瑾姮怀中哭了起来。瑾姮拍着她的背,她和领珍有何不同,谁能想竟也是到了自己来教导后辈的时候了。
领珍从瑾姮怀中抬脸,“那额娘也是这么过来的吗?”
瑾姮笑着道:“是啊,后宫女人那么多,额娘也是这样过的。”
领珍道:“额娘你知道的,珍儿的阿玛额娘相处的不好,珍儿没怎么见过阿玛,从小珍儿想着嫁人一定要嫁个对珍儿好的人。后来家中变故,珍儿知道能嫁给爷是额娘求了您的,原本爷娶的也不是珍儿。本想着爷会不喜欢的,谁知爷对珍儿很好,真的很好,从来没有人对珍儿这样好过。珍儿很珍惜,想要好好把握这份幸福,谁知这么快就要没有了。”
瑾姮道:“以后弘历还会对你这样好的,只不过不是对你一个人了,他对别人也会这样好。珍儿若是不贪心,守着你的这份幸福,也会过的很好。”
“真的吗?爷还会对我这样好吗?”领珍泪汪汪地看着瑾姮问道。
瑾姮摸摸她的头,肯定道:“会的,会对珍儿很好的。”
晚膳的时候弘历难得过来,领珍想是已多日没有和他一起用过饭了,对着弘历殷勤非常。瑾姮看在眼里,不免有几分哀叹。
膳后瑾姮照例携了弘历出门遛食,想起领珍的样子不住问道:“你皇阿玛已经定下了富察家的女儿给你做嫡福晋,你觉得如何?”
聪慧如弘历,一早便知道了的,此时听瑾姮提起,竟也害羞着欢喜道:“皇阿玛和额娘做主便好,儿子没有什么异议。”
“你自然是不会有异议,额娘能看出来,那是你喜欢的女子。”
弘历闻言脸颊微微泛红,头瞥向一边,只不答话。
瑾姮心里微微感慰,“你那点小心思我还看不出来吗?听领珍说你一天三趟的往富察家跑,好歹也是这宫里的阿哥,即便喜欢也不要失了分寸。”
弘历亦是个懂事的,“儿子记住了。”
瑾姮停下脚步,看着眼前比自己还要高的弘历,道:“你心思机敏且又早慧,没教我这个额娘操过什么心。”她微微叹了口气,“在这皇家能找到个喜欢的人不容易,能和喜欢的人结成连理更是天大的福气,此番能定下富察家的孩子额娘很是欣慰。只是弘历,如果你心中装着的是咱们大清国,那你定要明白你的心思不可能只在富察氏一个人身上,你要学会去平衡。当然,若你闲散富贵,倒是多少能由着自己的心来。”
弘历亦郑重道:“额娘说的儿子明白,儿子定不会委屈了领珍。儿子既然生在了爱新觉罗家,肩上便有这大清国的一份担子,不管儿子是不是那个挑担者,儿子都会尽力把自己的事做好,万事以为皇阿玛分忧为先。”
瑾姮心下莫不感动,“好孩子,额娘能有你与两个宝丫头,是额娘的福气。”
弘历道:“这些日子拥立八弟的呼声不减,但也有几位大臣上奏立长,主张立儿臣为太子,为首的是内大臣郭文兆。”
“是郭常在的父亲?”瑾姮疑道,“其余三位常在的父兄都是站在八阿哥一边的,郭文兆分量最重,皇后怎会放由他不用?”
弘历道:“儿子也还没有看出其中关节,只是近几个月来八弟的身子不太好了,朝堂之上不说,就连尚书房都不去了。”
“八阿哥是自娘胎里带出来的弱症,也是难为了。”瑾姮不想再说这些,转了话锋道:“罢了,你的大喜日子就要到了,你且高兴着,这些事就先不要去想了。”
弘历也欢喜的应下,“是,额娘。”
三月初,选秀的大幕正式揭开。先经由各地推荐秀女人选,再经过层层的选拔,最终入京进行最后的殿选。因着是新帝登基后的第一次选秀,各地都重视的紧,选秀也在这样热闹气氛中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天气虽还冷着,可也能分外感受到春天的气息,再加上被修葺一新的东西六宫,众人都沉浸在这欣欣向荣的氛围里了。因此当贞嫔小产的消息传来,瑾姮一时竟有些没反应过来。
瑾姮到启祥宫的时候事情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太医已经收拾好了诊具唯唯诺诺告退,而胤禛坐在上首撑着头呆坐,一点反应也无。瑾姮见状,便也挥手让太医下去了。
瑾姮走过去,在胤禛身边坐下,握着他的手道:“还好吗?”
他似没听到,依旧没有反应。
恪宜此时从里间走了出来,瑾姮便也放开了手与恪宜见礼。
“敢问皇后娘娘,贞嫔情况如何了?”瑾姮问道。
“身子还虚着,怕是得将养上一段时日。”恪宜语气间有些疲惫,她示意瑾姮往远处走了一些,才小声道:“是自然小产的,太医说贞嫔的身子是易滑胎的那样了。这中间又有好几次落红,这次就在床上坐着,孩子却还是掉了。皇上此时正伤心着,熹妃你好好劝劝吧。”
恪宜走过去与胤禛告退,“皇上,贞嫔刚刚小产过,这里毕竟不吉利,还请皇上早些回去吧。”
胤禛回过神,也不言语,就一个人往外走去了。
瑾姮吩咐了商安远远跟着,自己隔了两三步跟在胤禛身后。谁想他并未走远,出了启祥宫后就在旁边的永寿宫前停了脚步,不大会儿转身走了进去。
瑾姮让商安留在门口,也跟着走了进去。
永寿宫虽无人居住,但也每日有人打扫,此时不是当值点,整个永寿宫里静悄悄的,胤禛进了正殿,呆呆地站了一会儿,转身想要离殿时,才看见站在门边的瑾姮。
“你怎会在这里的?”他问道。
瑾姮迈过门栏进了殿里,“从刚才开始就跟着了,你没查觉罢了。”
胤禛的视线慢慢环顾着屋子,道:“这里是孝懿皇后生前的寝宫,也是我长大的地方。”他牵过瑾姮在殿前的台阶上坐下,“自满月之后我便被送到永寿宫里由孝懿皇后抚养,自打有记忆开始,就是在这里了。”
日已西斜,白日里的太阳热气已经消散,凉凉的晚风吹过瑾姮的面庞。还好出来时围了披风,此时也是不怕冷的。“孝懿皇后对你可好吗?”瑾姮一边将胤禛的手拉进披风里,一边问道。
胤禛竟难得的有了笑意,“我出生的时候孝昭仁皇后刚刚过世,那时孝懿皇后是宫里地位最高的贵妃,只是一直没有自己的孩子。我自满月便被抱到娘娘身边抚养,她照顾我也算是尽心尽力。那时的事已经过去太久了,我只记得她的眉眼很温柔,我很高兴她是我的额娘。”
他转过身来伸手抚上了瑾姮的额头,“你的眉眼有几分像她。”
瑾姮笑:“你是太想孝懿皇后了。”
“在永寿宫的日子是我最开心的时候,皇阿玛时常来看孝懿皇后,也亲自教导我的功课。后来孝懿皇后不在了,我就再没来过这儿。住进紫禁城也这几年了,今天竟然是第一次来。”他把瑾姮抱进怀里,“我想让你住在这儿的,除了你,我不想让别人住进来。”
瑾姮看他不似平常,只顺着他道:“你让我在哪我就在哪,都听你的。”
果不其然,有一滴泪落在了瑾姮的手背上。
瑾姮恍然间想到自己从没有见过胤禛哭的样子,不,确切地说是胤禛不愿当着她的面落泪,敦肃皇贵妃去世的时候他也是这样抱着她落下泪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