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伦纯禧公主+番外(115)
“……”容温无话可说了,衣袍一摆,利落起身,沉声道,“我这就去见额驸。”
她答应去,并非是感念家国大义,准备竭力阻止班第动兵。
她其实,只是想去见见他。
不让他一个人而已。
多罗郡王送容温出来,“我已重新替公主备了最快的车驾卫队,争取尽快见到老五。”
容温颔首,走了几步,又突兀停下,目光灼灼望向多罗郡王,带着几分凌人逼视,“对了,我能否知道,你们为何对额驸这般看重。”
按照多罗郡王描述,当年达来心悦那名汉女出身低微,遂被他与鄂齐尔等人嫌弃。
既是重血脉尊卑的人,那又怎会对生母为异族俘虏的班第这般看重珍视,甚至有意传之王位。
领教过多罗郡王兄弟两对班第的多年隐瞒后,容温不得不谨慎,唯恐这兄弟两还藏了什么对班第不利的秘密。
“这……”多罗郡王也是聪明人,听容温这话便知她是知晓了班第的真正身世。
不用想,肯定是班第主动告知她的。
多罗郡王惊讶这两小年轻的亲密之余,略显踌躇,最终只选择讲了个粗浅。
“公主应该知晓先帝废后静妃吧,那是个极美貌的女子,可惜命不好,被废为静妃后,她便带着身孕回了科尔沁。不久,便由先帝做主,辗转送人……不,是另嫁了。多年后她才得机会重归科尔沁,但只活了一月,便去世了。老五的生母,便是伺候她多年的丫鬟,很得她喜爱,平时与她都是姐妹相称。”
送嫁结发妻子,这事用汉人的礼法来说,属实荒唐。
可在于出自蒙古的清室来说,却是常事。
多年前,先帝之父——太|祖皇帝皇太极为了与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联姻,也曾送嫁了自己的结发妻子钮钴禄氏给手下。
只是,这静妃被送嫁的对象似有些特殊。所以她不仅用着异族婢女,多罗郡王提起她所嫁之人时,也是言语极尽含糊。
容温犹带打量看了多罗郡王一眼, “静妃被废,按理是伤了科尔沁颜面,乃是部族之耻。为何郡王等提起她时的态度不见憎恶,反倒透着几分古怪的重视,甚至爱屋及乌到,善待爱重她的婢女及其所生之子。”
多罗郡王今日才算是彻底领教了容温犀利敏锐。
但他也知道,容温偏在这时候问起班第的身世,摆明了是防备他们还瞒了事,唯恐伤到班第。
多罗郡王虽不喜这般被逼问怀疑,但同时也感慨容温对班第这番情谊,遂也愿意多说几句,安她的心。
“科尔沁王族共分四支,静妃出身的大房,从□□皇帝起,接连出了三个皇后,鼎盛至极,把旗主都压了下去。不管是日光还是烛火,太过耀眼便容易刺着别人的眼。”
多罗郡王轻嘲一声,为年轻时曾起过的贪念满目羞愧。
“先帝不喜大房一支曾与多尔衮牵扯甚深,王族其他三支不喜大房占尽风光。既都有不喜之人,那便可以站在一处,共同制敌。所以,静妃被先帝以性喜奢侈为由,废后。”
“自静妃被废后,大房逐渐凋零。我们其余三支开始冒头,一气送了两个女儿入宫。先帝履行事前对我们的同盟约定。两个女儿一个被册封为皇后,也就是当今太后,另外一个封为淑妃。”
“所以……”容温匪夷所思道,“整个王族,都是害了静妃的凶手。”
难怪,他们会对静妃相关的人这般好,原来是问心有愧,想方设法在找弥补的机会。
而班第,于他们来说——就是这个机会。
她那么在意的人,对别人来说,只是宽慰良心的工具。
容温心口一疼,脚下倏地踉跄几步,险些跌在车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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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罗郡王驻扎的乌珠穆沁与班第率私兵现驻的乌兰木通八十里外的山头,有一整夜的路程。
容温一行疾驰整夜,是在第二日晨晓时到达的。
饶是如此,他们还是晚了一步。
护卫根据痕迹推断,说班第应是才率兵离开不久。
容温闻言,心头狂跳不止。班第这时候率兵离开,不用思考也知道,肯定是去乌兰木通战场了。
容温连气都不敢歇一口,立刻上了车,朝乌兰木通方向追去。
一直到正午时分,才远远看见前方胡杨林中,有许多原地修整的兵将。
但这些兵将外沿,有一群巡防的士兵。
巡防士兵应是事先得过叮嘱,一见护送容温前来的护卫身上穿的甲胄,便知悉了他们的身份,凶神恶煞吼道,“站住,台吉有令,不许放任何与郡王相关的人进去!快走快走!”
容温等不及护卫向巡防士兵解释的时间,直接从车上下来,以当初班第赠给她的玄乌短铓表明身份,让巡防士兵去军中通传。
巡防士兵将信将疑的瞅着容温,他们常年被班第藏在山中练兵,并未见过容温。但台吉娶了纯禧公主他是知晓的。还有这把从前台吉从不离身的短铓,他也认识。
但好端端的,纯禧公主为何会出现在战场附近。
巡防士兵迟疑得很,仔细打量容温过后,见她通身气质娴雅高贵,身姿纤弱,面皮白净,确实不像草原姑娘,这才有几分信,派了人进去通传。
过了半炷香左右的功夫,容温正心不在焉摆弄随手系挂腰间的短铓,忽然听得有马蹄声从林中而来,连忙抬头,果然见熟悉的身影,策马扬鞭,疾驰而来。
他身上不停变幻的斑驳树影,是急于奔向她的证据。
容温双目晶亮,含笑冲班第挥手。
饶是班第在人前素来爱端着冷脸,面临巨大‘惊喜’,也难免泄露情绪,唇角不自觉扬起。夹紧马腹,眨眼的功夫便到了容温跟前。
“殿下。”班第轻唤一声,利落翻身下马,习惯性拍拍容温脑袋,垂眸柔声问,“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他其实更想问,本该按他安排前往关内避祸的容温,为何会在这种时候,由一群多罗郡王的手下护送到乌兰木通附近寻他。
“我……”容温一个‘我’字方说一半,突然被班第大力往怀中一带,两人位置瞬间对调。
紧接着,她先听见头顶传来班第一声闷哼。再然后,便听见有人大喊,“公主的卫队里有刺客!台吉受伤了!快来人,捉刺客!”
卫队,刺客,受伤。
容温被班第盔甲撞疼的脑袋有一瞬间空白。
一个念头自她脑中一闪而过,惊得她浑身战栗。
——任何劝说,都不如直接让班第死了、伤了,无法征战来得管用。
也许,这才是多罗郡王劝她来的真正目的。
班第武艺高强,再加上他身处军中,想要伤他绝非易时,但是要弄伤手无寸铁的她却是轻而易举。
所以,多罗郡王干脆把她送到班第身边,让她把班第引出军中。然后出其不意,故意作势伤她,实则是笃定班第会舍身救她。
从而,达到目的。
一定是这样的,否则根本解释不通这一切。
难怪,多罗郡王会提前给她准备了卫队。
“你伤到哪里了,快撒手,让我看看。”容温心慌意乱,想要挣脱班第怀抱,去看他后背的伤势。
班第闻言,只顺势卸了几分圈搂容温的力道,胳膊仍固执困在她腰上,并未彻底松开。
“我让你放开!”容温急得双颊绯红,眸底有晶莹闪烁。
“别哭,我没事。”班第下巴抵在容温头顶,说话的气息明显比之前弱。
容温慌得厉害,想推开他,又怕弄到他的伤,双手僵在空中,无处安放。
班第则顺势捉了她一只手,裹在手心,不容拒绝的往她腰间伸去。
两人几乎同时摸到一抹幽凉,是容温悬在腰间的玄乌短铓。
容温听见头顶那道声音,缓慢又飘忽的问,“这是殿下给我的选择吗?”
当初,他把这把短铓交给她时,曾说过‘匕首与胸膛,随时为殿下待命。’
因为两人身份终究有别,他为了安她心,从始至终,都把主动权交握在她手里,等她择选。
今日情形,这些刺客是随她来的,他必是认为是她最终决定了把匕首对向他。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容温热泪滚落,泣不成声,不停摇头,“从始至终,只有你,只选了你。”
“原来是这样……”班第摸摸容温哭湿的眼角,低头以前额碰了碰容温的额头。两人的眼凑得极近,容温能清楚看见那双灰眸里的缱绻依恋,“误会我们琪琪格了,等我醒了,再给你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