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伦纯禧公主+番外(105)
如今想来,真正被人当枪使的,恐怕是端敏长公主吧。
阿鲁特氏利用端敏长公主借私信羞辱她那一场闹腾,巧妙掩盖了自己买通桃知的真正用意。
难怪当初,班第与多罗郡王他们听闻她离开科尔沁,随多尔济出来的缘由后,都一个劲儿的劝她到归化城散散心,别急着回科尔沁去。
想必,也是清楚阿鲁特氏这只隐在暗地里的手,绝非善茬,才借故让不知内情的她避开。
冰山一角塌了,许多事便再也经不起推敲。
有关阿鲁特氏的记忆,纷纷往容温脑子里涌。
难怪,从初次见面起,阿鲁特氏便用一种审视防备的眼神看她。
难怪,阿鲁特氏无事从不与她这个儿媳走动。
难怪,从未听班第说起过自己的额吉。
难怪……
还有许多疑点,只是她以前未曾留心罢了。
留心少,关心自然也少。
容温被这些疑点压得满腔酸涩,甚至盖过了被下避子药的愤怒。吸吸鼻子,再次伸手想去拉班第。
刚巧,班第又在她手即将碰到他之前,往后退了些许。
黑暗中,容温看不见班第的表情。可那细细碎碎的响动里,无意流泻的闪躲与急促,骗不了人。
一次是意外,两次绝非偶然。
他真的在躲她。
先前出现过的那股微妙趁势复苏,容温隐约知道班第从坦诚身世后,便一直躲着自己的原因,又觉得不够清楚,刚想开口关心,便听见起身离床的响动,很是利落。
“早些睡。”班第沉声丢下这句话后,便撩了帐子准备出去。
借着从帐子缝隙透进来的些微亮光,容温及时抓住了他的衣摆,鲜见的严肃,“不许走,回来。”
班第停了脚步,却并未听话的转身回来。
容温目不转睛盯着年轻男人半隐在暗色中的高大身影,两人保持缄默,僵滞许久。
最后,还是班第先认了输。
转身,撩起所有帐幔,半蹲在容温面前,让她能借助月光看见自己的脸,“殿下,你看清楚。”
班第一字一顿,用最直白的言语,近乎惨烈的撕破自己身上所有伪装。
“我不仅眼睛与旁人不同,相貌、身形甚至骨血,都不相同。我是生母低贱的私生子,异族血脉,见不得光。”
可她,虽父母缘浅,却是堂堂正正的皇室正统出身,金枝玉叶。
一位骄傲的公主殿下。
“你便是因为这些,小意躲我?”容温把头凑到他面前,与他双目对视,瓮声瓮气道,“你觉得,我会因此嫌恶你?”
班第没吭声,但沉默已表明一切。
世人若不重视血脉,又怎会有嫡庶之分,贵贱之别。
这个理,他从小就明白。
可下一刻,便有人以切身行动告诉班第,这个理,是错的。
从方才情形,容温总算彻底明白,许多过往决定,血脉这事于班第来说,是个难以解开的心结。
看他这般失落倾颓模样,容温也跟着红了眼眶,想安慰他开解他,却又不知从何处说起。
她未曾参与过他过往的伤痛悲愤,哪怕大小道理说得天花乱坠,也是不顶事的。
况且,她此时更想做的是——抱抱他,不让他一个人。
心随意动,容温伸臂圈住浑身紧绷的班第,在他颈旁蹭了蹭。
然后,抬头,轻轻亲了亲他的眼睛。
“你的眼睛是与旁人不一样。”容温含泪微笑,“但是,比他们的都好看。因为里面,有我。”
班第闻言,面色震了震,身子越发僵硬。垂在身侧的手紧攥成拳,想回拥容温,又踌躇不敢伸手。
就在他犹豫的这片刻功夫,容温抱他的手越发用力,几乎是勒着他的脖子。他听见一向婉柔的姑娘,用娇蛮的口气逼问,“为何不说话?我不好看吗?”
他看见,那双泛红的小鹿眼里,坦荡干净,一腔赤诚,没藏任何鄙夷嫌恶。
“好看。”班第终于忍不住,紧紧回拥容温,虔诚轻吻因强忍羞意而红彤彤的小耳尖,“你最好看了,你是琪琪格。”
琪琪格,一个普通的蒙古女子名字,意为像花朵般美丽的少女。
也被男子,用来形容心爱的姑娘。
第71章
容温一个坚定的拥抱, 似春雨润物, 无声消弭了压在班第身上那重以血脉为名的枷锁。
帐幔不知何故悄然洒落, 再次把静静相拥的二人笼进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暗色。
眼睛瞧不见亮光了不要紧,反正, 心不会再迷路了。
过了许久,班第才搂着容温重新躺回床上。
经过刚方才那番提及旧事的坦白, 两人都是心绪动荡的,一时半会儿睡不着。
容温趴在班第怀里, 额头不小心碰到他下巴, 被那层短硬的青须摩挲得又痒又疼,不自在得很, 遂自己折腾着要重新找个舒服位置。
最后找来找去, 索性侧头, 趴在了男人宽厚的肩上。
大概是终于觉得舒服了,她还特地用下巴爱娇的蹭蹭,似只满足的猫儿, 整个人柔软得不可思议。
温淡的呼吸, 带着暖意, 浅浅洒在班第跳动的右颈脉络。
最终,暖意统统汇聚成一股躁动, 勾出了男人本性里的渴望。
——情浓|欲|重, 莫过如是, 身体往往是最诚实的。
班第喉结一动, 阖目粗喘, 费了极大毅力,才勉强克制住满脑子的遐思,把自己想要放肆游移,攫取柔软的大手从半途中收了回来。
老蒙医说过,依照容温目前的身体状况来看,最好能忌房事。
班第不愿伤她,可毕竟温香软玉在怀,一味强忍也不是办法。他既不是柳下惠转世,更舍不得把人推开。
“殿下,我们再说说话。”班第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又说什么?”容温竖起耳朵,紧张兮兮问道。
班第捕捉到了容温紧张的原因,不由扯唇一笑,“放心,没有陈年秘辛对你讲了,我要说的是二福晋。”
“殿下能否把二福晋全权交由我处置?”班第开门见山道
班第这个请求,在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容温略显犹豫,忽然回想起刚入蒙古时的一件小事。
——她刚进科尔沁部花吐古拉镇时,端敏长公主便忙不迭的来给她添堵,污蔑养在苏木山的宝音图是班第私生子。
当时,郡王福晋与阿鲁特氏都在场。
第一时间想为班第出头辩驳长公主的不是郡王福晋,而是阿鲁特氏,只是被她阻止了。
容温觉得,自己有些看不懂这对假母子的真关系,没能及时给出回应。
班第也不催她,任由她慢慢考虑。毕竟这事儿她才是受害者,他不能以自身喜恶去勉强她的决定。
过了片刻,容温稍稍直起身子,一本正经捧着班第的脸,迟疑问道,“她待你,还好吗?”
班第显然没想过容温会这么问,呼吸明显急促一瞬,又缓慢放平,带着颤音飘忽回道,“曾有一段日子……很好。”
虽然,那份好,是掺杂谋算的。
班第早慧,小小年纪便意识到自己相貌有异,瞳色奇怪。
他的五官单看虽肖似父亲鄂齐尔,但组合在一起,却全然不同。
而且,在他身上,看不到任何额吉阿鲁特氏的痕迹。
偏生,阿鲁特氏自幼时起,就待他疏远冷淡,只爱长兄和双生子。对待他完全不像蒙古人重幼子、爱老嘎达的态度,很是惹人怀疑。
抚养他的多罗郡王夫妇心慈,不仅赐给了他正经的嫡子身份,更希望他挺直腰板,活得堂堂正正。是以,自然不会因为他这些稚嫩的怀疑便说出他的真正身世,把上辈人的恩怨纠葛往稚童肩上压。
甚至还私下敲打阿鲁特氏,让她莫要露了痕迹,惹人生疑。
阿鲁特氏似乎真的把这番敲打听进去了。后来,不管人前人后,都对他很好,嘘寒问暖。长兄与双生子有的东西,他肯定会得到一份一模一样的。
但是,又不一样。
长兄与双生子得到的关爱,是因为血脉与亲情。
他得到的关爱,是因为笼络与算计。
早在多罗郡王夫妇敲打过阿鲁特氏的当晚,阿鲁特氏亲自来寻他,说是带他出去玩,联系母子情谊。
实则,是背过多罗郡王夫妇后,用最慈爱的声音,毫不留情以所谓事实,羞辱了一个孩子稚嫩的信仰与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