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误(43)

那小黄门被她这般奚落,却也不敢回嘴,只能闷声不出气,阿月自说完那番话后心中已然十分后悔,生怕有人会告诉端娘,便笑着对那小黄门道:“方才是我不好,你不要同我一般见识。这样,我的那份儿春饼给你吃好不好?不过这是太后的赏赐,不能轻易分人,你吃的时候要小心些。”

见小黄门欢欢喜喜地去了,阿月这才略略放下心来,却总觉得胸口有一股无名火直往外窜。她别无他法,只得推说自己不舒服,走出直房准备去透透气。

春寒料峭,长乐宫外本有一处甚好的水景,白练似的银瀑自假山上倾泻而下,注入池中,水花四溅,如同万千颗珍珠。因此时天气甚凉,并无人到水景边上去。阿月只觉得满心烦躁,不知不觉便在水边找了个地方坐下,眉头紧蹙。仙龙道无弹窗

“你是哪里的宫娥,委实大胆了些,见着孙婕妤也不请安么?”

身后蓦然传来一声斥责,阿月恍惚转过头去,正正对上一名宫娥怒视的目光,这宫娥穿着四品女官的宫装,站在一顶銮轿,身后跟了一群随行宫人。阿月心中咯噔一声,连忙跪下:“奴婢给婕妤娘娘请安,请娘娘原宥奴婢失礼!”

那銮轿上悬着银红的轻纱,她看不清里头人的模样,只听见甚是年轻的一把声音:“罢了,朝云,走罢。”

阿月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安静地等着孙妙仪的仪仗离开。耳边却不断回想起方才听到的那把声音,銮轿中所坐之人,似乎与她年龄相仿。

掌心传来极细微的疼痛,阿月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的指甲不晓得甚么时候深深嵌进了肉里。大家都是妙龄女子,为何有的人便是世间最尊贵的女子,每日只消吃喝玩乐享尽荣华富贵,连想听个故事都有专门的宫人服侍;有的人锦衣华服地坐在銮轿之中,心安理得地接受跪拜,享受着帝王的宠爱;而她,却只能像卑微的蝼蚁一样,在这大明宫中默默无闻地耗尽大好年华?医女无敌无弹窗

她就不信,她永远都是要下跪的那一个人。

抱琼阁中搭着偌大的戏台,几名棕发碧眼的胡人正在重叠起来的木案上表演“安息五案”。那木案本就做得小,现下又是五张叠在一起,看着摇摇欲坠,这些胡族伶人膀大腰圆,身姿却十分轻盈,站在案上如履平地,时而倒立,时而跳跃,时而两两一对表演起摔角,看着甚是有趣。

裴铭年幼,很少看见这些把戏,十分惊奇。眼睛嘴巴都瞪得如龙眼一般大,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苏瑗百无聊赖地用手帕捂着嘴悄悄打了哈欠,她身边的熏笼里不晓得是放了什么香,热气夹杂着淡淡的香气扑面而来,简直让人昏昏欲睡。

“是谁同我说百戏甚是有趣,偏要教我来同她一起看的?”裴钊的声音像是一阵风从耳边吹过,苏瑗登时变清醒了,对他嘿嘿一笑:“当然有趣啊,我可喜欢看了呢。”

裴钊的笑容带着戏谑:“那你怎么看着看着就打起盹儿来了?”

“才不是呢。”她振振有词地反驳道:“我这是打着盹儿也要看百戏!”

裴钊:“......”

说了几句话后,那股睡意似乎也没了。苏瑗随手拿起小金锤凿开一枚胡桃,将胡桃肉递给裴钊:“你看了这个,有没有觉得开心一点?”

裴钊奇道:“是谁同你说我不开心了?”

苏瑗道:“我这样伶俐,不用别人同我说我也瞧得出来啊。你这几日用膳也不香,也不爱说话......噢,你向来不爱说话,不过你就是同从前不一样啊,阴沉沉的,也不晓得你在想甚么。”

裴钊含笑望着她:“所以你今日请我来看百戏,就是为了哄我开心?”洪荒之因果缠身无弹窗

“对啊。”苏瑗又凿开一枚胡桃:“还要么?我想你单吃胡桃大约也会腻,不如我再给你剥几颗栗子?”

裴钊轻笑一声:“我觉得,你同我说话的这个样子,倒像是把我当成阿铭那么大了。”

是这样么?苏瑗回想了一下,仿佛还真是。这样看来,若是太喜欢一个人的话,便会把他当成嗷嗷待哺的婴儿,无时无刻不在担心他,就会想尽办法地对他好。裴铮的话果然没有错。

裴钊接过她手里的胡桃仁儿吃下,语气甚是温和:“我并没有不开心,只是这几日朝政有些忙。就在你教我来看戏的时候,我才刚同你父亲和哥哥们在延和殿议完事。”

苏瑗一直认为做皇帝是件苦差事,如今这苦差落到她心上人身上,自然是十分心疼。她想了想,决定将自己的哥哥拉出来,便对裴钊道:“是这样么?你也晓得我的哥哥们多么厉害吧,以后你要是太忙就让我的哥哥们替你分忧,你不要跟我客气!”

“如此甚好。”裴钊不动声色地笑笑,顺手捏起一枚胡桃,指尖微微用力,苏瑗只听见轻微的“咔嚓”一声,那枚胡桃已然被裴钊捏开了壳。

苏瑗:“......”

“你也多吃一些。”将胡桃仁儿递给苏瑗,裴钊微微一笑,苏瑗忙不迭点头,将装着胡桃的盘子推到裴钊面前:“你方才好生厉害,能不能再捏一个给我瞧瞧?”

......

裴钊将一整盘胡桃仁儿都捏开了壳,又捏了一盘栗子半盘花生,颗颗都是果壳尽碎而果肉完整。苏瑗简直瞠目结舌,那些武侠话本子里有许多高深莫测的绝世武功,譬如葵花宝典,辟邪剑谱甚么的,裴钊他,莫不是也练练那样的武功吧?

看完了百戏,裴铭还意犹未尽地非要那几个胡族伶人跟着他回宫,说是要学一学那门叫“飞丸”的杂耍,以后表演给苏瑗看。裴铭走后苏瑗正犹豫着要不要请裴钊同她一起用膳,端娘手下最得力的小宫女却急匆匆跑过来,那模样瞧着甚是焦急:

“奴婢见过陛下,见过太后。容美人在宫中行厌胜之术,被孙婕妤发现,现下姑姑已经在景春殿,特派奴婢过来请陛下和太后过去。”

第39章 叶景之番外(一):画心

灯油换了一盏又一盏,外头的天已泛起了鱼肚白,他揉揉酸痛的手腕,小心翼翼地勾完最后一笔,推醒一旁打瞌睡的书童:“把这个拿去外头晾干。”

小书童揉揉惺忪的睡眼,一面将纸张收拾整齐,一面赞叹:“公子这画本做得真是好,故事有趣,插图像活了一样,若是拿在外头去卖,只怕能换好几片金叶子!”

他笑笑,他用了两月时间,到处搜寻了新鲜有趣的故事,亲手誊抄在纸上,又配合着故事内容加了插图,每天绘制到深夜,况且,他师从沈轻言,画技本就精湛,又用足了心思,这画本自然是好的。

他的师父沈轻言,是大曌最出色的画师,这世间的画师,有画山水草木,有画虫鱼花鸟,有画亭台楼阁,而师父只画人。

“天下最好的美景其实是人。”师父一面用石黛在画卷上勾勒,一面慢悠悠对他说:“别人总爱画些劳什子物件,他们哪里晓得,若是离了人,万物皆是死物。景之,总有一天你会懂。”异世界之大领主无弹窗

他一知半解地琢磨着师父的话,眼神凝睇在师父恣意挥洒的笔尖,那人的容颜渐渐清晰,原来是一名穿着翟衣的女子,端严的妆容下是青涩未褪的容颜,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师父说:“这是咱们大曌的皇后,你琢磨一下我是如何下的笔,将来你接了我的位子,也得心应手些。”

皇后?他看着画中人满是稚气的脸,想起之前师父画的那副《御辇图》中,老皇帝花白的发,沉默许久。

他想起自己的妹妹,同她一样的好韶华,整日无忧无虑,最大的烦恼亦不过是些钗环脂粉的琐碎小事,而她却依附在那苍老的天下至尊身侧,于深宫中断送一生,就像一株娇花,还未来得及绽放就被人生生扼杀了萌芽。他之前从未见过她,他甚至是第一次见到她的画像,可他清晰地知道心中那些微微酸涩的情绪是甚么。远东1628作品目录

他在心疼她。

师父应当与他有着同样的情绪,不然不会每每在画像之前绞尽脑汁地搜寻些故事讲给她听,亦不会在袖中藏些宫中没有的物什给她解闷,师父未曾娶妻,一直将他视为亲子,想来亦是将她当做女儿来疼爱,。她一载不过两次画像,一次生辰,一次除夕,他却连她的每一丝细微变化都记在心中,这一次好似消瘦了些,这一次五官长开了些,他看着师父作画,瞧着她慢慢成长,仿佛是她身边的亲近之人,见证着她的喜怒哀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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