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斗不如盘大佬(89)
毓庆宫的太医在大年初一那日被皇帝传到了养心殿问话,被告知大阿哥已经彻底痊愈,然而因痘毒在脸上留下了印痕,恐怕有碍观瞻。
皇帝挥挥手:“咱们满家的儿郎,历来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何时在意过容貌,只要大阿哥无恙,这些都是些微小事,无须计较。”御医得了这句,把心放回肚里,又回去为大阿哥做最后的疗养。
又两日后,毓庆宫禁闭多日的宫门终于大开。
皇帝亲自站在大门前去迎接他大病初愈的长子,也没因他满脸落下的麻子而多说一句。
福元被瘦得脱了形的崔公公领着朝外走。他听说皇后不能亲自过来接他,先头还有些垂头丧气,待看清门口的皇阿玛,瞬间像只出笼的雏鸟一样,雀跃着朝他奔去。
皇帝一边稳住大阿哥过于激动的身形,一边故意板着脸教训:“跑得这样急,像什么样子?万一再着凉了还得继续喝那苦药汁。”典型的好话不会好好说。
大阿哥好不容易见到了亲人,顾不得许多,眼眶里立刻就湿润起来。“皇阿玛,皇额娘怎么没来?”
“你皇额娘还在翊坤宫,眼下应该正在正殿等着你呢。”实情是皇后这几日被查出胎像不稳,须卧床静养。
福元拉住皇帝衣角央求:“那皇阿玛陪儿臣一块去翊坤宫吧,咱们一家人好久没有在一起用过膳了。”
皇帝这个时候,无论是出于安抚,还是本心,都愿意在久病初愈的儿子面前做一个慈父,遂欣然应允。
等到了地方,也不需人通传,皇帝拉着大阿哥的手径直朝皇后所在的正殿而去,因她这几日怀像差,已经良久不下地,只在卧房里将养。
皇帝先是嘱咐大阿哥等会儿不要冲撞了他皇额娘,然后才领着人进屋。
屋子里光线很暗,且熏着安神香,皇帝本能地皱起眉。
“伺候的御医何在?”
院子里隔壁便有人站出来“微臣在。”
“怎么白日里熏这么重的香?”
“禀皇上,皇后娘娘已经多日不曾安枕,又用不得药,微臣只能出此下策。”
皇帝朝御医摆摆手,示意他下去。
帐子里的人似乎听到动静醒来,又或是根本并没有入睡,只向着他们的方向出声:“谁在外头聒噪?”
大阿哥听见声音,挣脱开皇帝的手,大步跑到了皇后的帐前。
“皇额娘,儿臣想您了。”一边哭,一边抹泪。终究只是个六岁的孩子。
皇后听见声音,似乎不敢置信,赶忙挣扎坐起身。
她一边把人拥进自己胸怀,一边也泣不成声:“我的福元回来了,我的福元回来了,我是不是在做梦。”在一旁站着的倩儿忍不住侧过身把泪意往下压。
皇帝看不得这个样子,只背着手回到院子里,也想多给他们母子一点相处的时间。
可是不大会儿,里面却突地穿出一声尖叫:“你的脸怎么了?你不是我的福元,你不是!”
皇帝闻声赶忙再次推门回屋,却只见福元不知所措地坐在地上,显然是被人推倒的。
而床榻上,那木都鲁氏捂着自己的肚子,大口喘着粗气,额头是细密的汗。
“快传稳婆和御医,快去。”皇帝一边朝着被惊住的倩儿吩咐,一边拉起在地上的大阿哥。
等到众人都在屋子里围拢着早产的皇后娘娘,皇帝将福元拉到个无人的地方。
“方才发生了什么?是你冲撞了你皇额娘吗?”
福元低低垂下了头:“皇额娘命人掌灯后,说儿臣满脸的麻子,肯定不是从前的福元了。”
皇帝痛惜地把福元搂紧在怀:“你皇额娘只是一时没认出来,走吧,跟皇阿玛回宫。”
第83章 【产女】
皇后这一胎, 从去岁六月诊出喜脉之后,就一直怀相不好, 中间又经历了叛党围城、新皇登基、封后, 还有近在眼前的天花疫情肆虐宫廷,可谓命途多舛。
御医先头给出的产期其实在二月中旬,而皇后这番突然发作, 距离正日子尚有近一个半月。所以任谁都觉得事发突然且令人担心。
因常嬷嬷先时在毓庆宫伺候染痘殒身, 翊坤宫中少了年长的老人儿主持大局,加上大部分宫人在坤宁宫留守,此处本就人手不足。
从皇后开始阵痛起, 殿内就呈现出一片纷乱之相。
幸而太后在皇后禁足那段时间,就已经将产婆和医婆事先准备起来, 此时正侯在永巷里由那处的管事姑姑先教着礼仪和规矩。到了这个当口,自然要赶紧派过来。
皇帝按着规矩, 并没在翊坤宫多做停留。
便是寻常人家产子, 家中男丁也不会近了产房,以免沾染血光,流年不利。
大阿哥福元懵懵懂懂, 隐约知道皇额娘将要生产,心情复杂。
方才他皇额娘见到他的脸把他推搡到地上,还声称不认自己。大阿哥难免疑心皇额娘对自己不再似从前喜爱,一路上跟在皇帝身侧,均是苦了一张脸。
皇帝先头本打算让大阿哥先跟在皇后身边几天,至少要把毓庆宫彻底清理一番, 再请了萨满法师来祛除邪祟再让他回去。
皇后这一早产,皇帝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要把儿子放到哪里。白佳氏他信不过,姝菡又大着肚子。皇帝自己都自顾不暇,实在无法,只能先把人送到慈宁宫太后那里暂住。
去之前,特意悄悄嘱咐,勿让人再提起大阿哥的伤心处,但凡有人嘲笑他脸上的麻点,立刻撤职撵去辛者库,待出了正月从严发落。
大阿哥依依不舍被邓公公送走后,皇帝独自回了养心殿,随手拿起了朱批过的奏章,却一时间有些茫然。
新朝伊始,本应万象更新。
他兢兢业业勤政为民,却没能迎来平顺祥和的喜兆,从登基以来先后面临着从天而降的灾难、四起的兵祸,还有亏空的国库,便是朝臣私底下都猜测他继位不正。
有人说他冷血,将先皇留下的废太子一脉赶尽杀绝,也有人说他残暴,上位数月,已经将十余位昔日旧臣抄家灭族,挫骨扬灰。
可是没有人在意他呕心沥血为的是力挽狂澜,拯救明里风光实际内里早就枯败的山河。
纵观以往历朝历代的天子,就算不是人人都浸淫酒色贪图享乐,担也绝找不出一人,如他这般克己修身事必躬亲。
他才不过二十七岁,就已经生了花发。
眼下,亲生儿子好不容易脱险,发妻却因儿子毁了容貌而气的早产,说出去,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身心实在乏累,再无心批阅奏章,皇帝只走到殿外,看向威严大殿之上阴云压顶,遮住了明澈天空。
想来想去,这偌大紫禁城,唯独有一处能让他暂时忘忧。
可是这个时候,去不得。
皇后正挣扎在生死一线,他哪怕就是做做样子,也不能往旁人宫里去,至少不能留下令人诟病的污点。
就算他不在意,可还有姝菡同样会背上骂名。
不多时,小邓子从慈宁宫回来,带来了太后的口信:“大阿哥的事无须皇帝担心,皇后那处哀家也会照应。”
说是如此说,但生孩子犹如闯鬼门关,皇帝就算和皇后感情失和,也不会真的置之不理。
“小邓子,去翊坤宫看看情况如何了?”
“奴才领旨。”
“且慢。”“传我的口谕,若真到了危机关头,以皇后安危为重。去吧。”
“嗻。”
皇帝不是无道的昏君,也不是薄情寡义的丈夫。
他甚至早知道,皇后这一胎是个格格,却怕皇后胡思乱想而让御医向她隐瞒了真相,只谎称脉象不稳推算不出。
退一步讲,就算皇后此胎是位阿哥,皇帝也仍会把皇后性命看得更重。
皇后纵然再自私无知贪婪,那也是曾陪他走过了七载年华的发妻,且于社稷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他即使在最愤怒恼恨之时,也没想过废后另立。
甚至因此,他一度觉得委屈了和他同患难的姝菡,才格外对她纵容偏爱,可两个人都不是忘乎所以之人,到底拿捏着身份,丈量着余地。
可在深宫里,这样已经足够惹眼。再多一分,皇帝给不得,姝菡也受不起。
到了午时,回到殿内的皇帝没等来坤宁宫的消息,倒是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承乾宫的仪嫔白妤婷多日不见,还是那副我见犹怜的姿态,尤其生下二阿哥福安之后,原本娇弱的身体稍微圆润了些,在血狐毛领的包裹下更显得妩媚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