韵之有些不高兴,但从小最服的还是三哥哥,撅着嘴哦了一声,挣扎开跑出来拉了扶意的手说:“我们走,他又凶我。”
祝镕跟出来,见扶意一袭浅杏烟纱裙,气息安宁、言笑如常,便想着不论王府里发生过什么,至少没吓着她,不禁就放心了。
扶意是听翠珠说,见二小姐往三公子小院去,她才借口来找韵之去西苑向三夫人请安,要告知三夫人已经替她尽到礼数,实则仅仅是想见祝镕,也好让他看见自己一切安好。
此刻目光交汇,心意传递,即便不能完整传达,也彼此都有了七八分,扶意心满意足。
韵之倒是半点没察觉二人眉目传情,拉着扶意往西苑方向走,絮叨着:“我刚说我二哥的事呢,哎呀,祝平瑞他千万别坑了我……”
“韵之!”祝镕喊了她一声,似在提醒什么。
韵之回眸嚷嚷:“知道,烦人。”
扶意小声问:“怎么了?”
韵之既然答应了哥哥,就不会轻易说出口,只是笑眯眯地看着她,越看这小丫头越漂亮,眼眉弯弯地笑:“你别问,不是什么要紧事,我哥脸皮薄,惹急他,我也舍不得。”
她们一路往西苑走,刚好叫从库房归来的王妈妈看见,她驻足张望几眼,便继续赶路,待回到大夫人身边,将几味珍贵的药材打开给主子看,说道:“您说的都在这里了。”
杨氏翻了翻,见东西妥当,便道:“赶紧送回家里去,命他们给母亲用上。”
王妈妈一面麻利地包起来,一面说刚才见二姑娘和言家女儿往西苑走,啧啧不已:“这言姑娘真是了不起,三夫人在这家里,谁见了都躲开,嫌还嫌不够,她却有本事和人家这样亲近。头几天刚来的时候,三夫人还带人去清秋阁闹了一场,弄成那样尴尬,若是我,断不能再往来的,这言家女儿的脸皮真够厚的。”
杨氏头疼的厉害,用力揉搓着额头:“她不是脸皮厚,她就是精明,一早就看穿老三家是什么货色,你说的那件事,我看老三家的自己早忘得干干净净。”
王妈妈苦笑:“按说三夫人也不是什么心肠歹毒的恶人,怎么老和咱们过不去呢,她还是惦记着要当家作主,封公爵夫人。”
杨氏缓缓躺下,近来越发觉得精神不济,一面催促王妈妈赶紧把药材送回娘家,一面念叨:“她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一家子乡下人。”
王妈妈问道:“今天言家女儿去王府的事,您怎么看,难道由着她,日渐和王府亲近起来?”
杨氏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冰冷说道:“等你派出去的人回来,我听过后,就给她一个了断。”
西苑里,金氏靠在美人榻上,搂着女儿,对扶意和韵之笑道:“往后你们出门,就带上慧之,今天把她高兴极了,我想着,也该叫这孩子出门开开眼界。”
婢女们搬来凳子,请二小姐和言姑娘坐,金氏说:“吩咐厨房,多准备几个菜,姑娘们今晚在这里用饭。再派人去问问老爷和平理,几时能回家来。”
扶意道:“婶母安胎要紧,我们不敢叨扰。”
金氏笑道:“我一切都好,有人来说说话才热闹,可怜我这女儿,每天听我唠叨,还怕我闷了。”
三夫人疼爱自己的孩子,家里都知道,几个姐妹里,只有慧之是真正被母亲捧在手心。
扶意也曾心疼五妹妹,小小年纪要处处为母亲周全,可现在想来,慧之就是疼爱自己的娘亲,和她在家时帮着母亲对付祖母,是一样的道理,又有什么可心疼的。
来这家里以后,扶意看待世事的态度和想法每天都在发生改变,每每都觉得自己,太自以为是,太想当然。
“姑娘,你家里怎么放心你出远门,孤身在别人家待上一年半载的。”三夫人果然还是原来的模样,更好奇地问,“家里给你说亲事了吗,姑娘也十七了吧?”
“姑祖母是长辈,接来亲戚家里,爹娘没什么不放心。”扶意说。
“那你的亲事呢?与人家提了吗?”金氏笑道,“不是常有,做学生娶了先生家的女儿,你这样好容颜,令尊的那些学生们,就没有来提亲的?”
韵之已是觉得凳子扎屁股,只想赶紧走,扶意不尴尬,她都替扶意尴尬。
可偏偏这个人,还好脾气地应对:“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是我该过问的,从来也不敢问,还请婶婶原谅,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您。”
三夫人听这话,也不好再打破砂锅问到底,这事儿总算过去了,韵之干咳了一声,对扶意满脸钦佩。
第98章 兴华堂的药
这日夜里,扶意还是头一回在西苑用饭,三老爷有应酬没回来,便是她和韵之,还有平理兄妹,陪着三夫人。
这些日子多有接触,扶意和平理也算相熟,加上四公子本就性情洒脱开朗,韵之虽在三房这儿有所收敛,可到底自家人,同年的姐弟俩说着说着就放开了,一餐饭吃得宾主尽欢。
辞过三夫人,离开西苑,夜风徐徐,有了初夏的暖意,美丽的姑娘裙袂飘飘,行走在夜色间,宛若月宫下凡的仙子。
韵之命跟着的下人离得远些,只让绯彤和香橼在前头掌灯领路,挽了扶意说:“你看方才的热闹,仿佛我们每天都这样亲近的,三婶婶都忘了当初带人来清秋阁闹的事,虽说她就是这样的人,好像没多大恶意,可我就是不喜欢。”
扶意道;“我也不大喜欢,合着人家就得迁就她,她高兴了陪着笑,她不高兴了陪着闹,凭什么。但那是她的性情,我们喜不喜欢,并不重要,彼此尊重就好。”
“你啊,明明满心厌恶,却还客客气气,她该以为你喜欢她呢,这样有什么意思?”韵之说道,“扶意,你别嫌我说话不好听,若不是你,换做别人像你这样圆滑世故,我真喜欢不起来,甚至还讨厌。你说你总强迫自己说违心的话,累不累,又何必在人人面前都是周全的,这不就和闵家那个小丫头一样了?”
扶意垂眸道:“十几年来,我在家时时刻刻要提防对付祖母,小时候不懂,见不得母亲受委屈,只会和祖母顶撞,结果我们母女俩一起受罚,罚得更狠。我和我娘都不皮实,可禁不住长年累月的折腾,我就想法子开始哄祖母高兴,哪怕在她眼里像条摇尾乞怜的哈巴狗,只要我娘不遭罪,我就满足了。”
“对不起……”
“你说的没错,不仅你不喜欢,我也不喜欢自己这样。”扶意道,“可仿佛习惯了似的,我不愿去和人家争一时短长,总认为是非对错有那么重要吗?但这样看起来潇洒不在乎,其实骨子里还是懦弱怕事罢了。”
“原来你自己是知道的?”韵之说,“我就觉着,你特憋屈,像我虽然找骂讨打,可我好歹说出来了呀,别人为难我,至少我没为难自己。”
扶意问:“那这些日子,哄着二伯母高兴,少了些争吵矛盾,你觉得怎么样?”
韵之忙道:“毕竟是我娘,不一样,更何况在他们跟前,我也没有比进宫做小更憋屈的事了,我也不在乎。”
扶意说:“你是老太太养大的心肝宝贝,就算有委屈,老祖母是你的底气,兄弟姐妹们更是护着你,我远远不如你。但有一天,等我也有了底气,变得勇敢无畏,我大概能改了这习惯,不要总张口就打圆场,不要总想着息事宁人。”
韵之笑问:“那你的底气,要从哪里来?”
扶意想了想,摇头:“我也不知道,你看,我又说空话了。”
韵之善良地说:“那就让奶奶也做你的底气,还有我,还有……还有我哥,我三哥哥可好,他那个人心善讲义气。”
扶意仗着夜色昏暗,仗着引路的灯笼一片橘红,不怕叫韵之看出她脸上泛红,又借着这句话中的姑祖母、韵之还有妹妹们,大大方方地把祝镕也算进来,爽快地应了声:“那我就不客气了。”
韵之很高兴,又重复她总念叨的话:“扶意,你要能永远留在我家里该多好……”
二人在清秋阁前分开,扶意目送韵之走远后,才折回去。
翠珠是那次被三夫人吓得半死,和西苑再不对付,今夜并没有跟着。
此刻准备好了热水,伺候扶意洗漱,一面说:“大夫人派人说,正好为娘家老太太抓药,也给您抓了一副补药,之后兴华堂每日熬好了药,会送来给您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