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儿记下了。”尧年神情凝重,“可是,皇帝会不会把这笔账,算在我们的身上。”
“眼下还不好说,我们就更不能自乱阵脚,皇帝要杀我们,有的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法子,不至于兴师动众,往我们身上按罪名,除非……”
“除非爹爹还活着。”尧年激动起来,“娘,皇帝他是不是查到什么了?”
闵王妃握紧了女儿的手:“尧年,他们一定还活着,我们也要好好活着,等他们回来。”
且说皇帝遇刺,并没有在京中造成恐慌,发生在郊外的事,当时进城就被压了下去。
皇帝不愿百姓惶惶不安,只派人秘密调查,于是隔天一清早,大夫人便在兴华堂做规矩,勒令下人们一层层约束下去,不许将昨日三公子负伤的事散播出去。
又因老太太在小院住着,大夫人做儿媳妇的,不能不去露脸,纵然满心不情愿,还是带着早饭来伺候婆婆,一面禀告,已经照着朝廷和老爷的吩咐打点下去。
老太太说了几句客气的话,要儿媳妇一道用早饭,大夫人推辞了。
离开时,是扶意送她出门,虽然两人早就注定不对付,总要有些面上的和气,大夫人不冷不热地说:“姑娘辛苦,镕儿的伤可好些了?昨夜睡得踏实吗?”
扶意恭恭敬敬地说:“李嫂说好多了,脸上有了血色,昨夜是李嫂在里头伺候,我只侍奉在老太太身边。”
大夫人嘴角勾起一抹轻笑,转身离去。
第134章 反噬
一行人走远后,王妈妈回身又看了一眼,见扶意的身影的确往老太太的屋子走。
她跟上大夫人,道:“您说,言姑娘真是只跟着老太太,没去照顾三公子?家里那么多下人,难道还伺候不过来老太太,非要言姑娘不可。外头若是知道,该怎么议论我们的家风,一个姑娘家,夜宿在公子哥儿的院子里,成何体统。”
大夫人哼笑:“她能把孽种抱回来养那么大,那几年满京城风言风语,我羞得不敢见人,她倒好,像模像样为个孽种将周岁宴都办起来。到如今,你还跟她说体统?”
这一边,扶意将清淡的吃食攒了一盒,辞过姑祖母,见院里没有闲杂人,便大大方方往祝镕屋子里来。
早晨大夫才来瞧过,说三公子底子强,恢复得比他们预想得要好,但还要静养几日,千万养足了气血再下地活动。
这对祝镕来说,简直如坐牢受刑一般,扶意进门时,就见他很不耐烦,把吊着左臂的棉布扯了又扯,忙上前拦住说:“一会子伤口又裂开,你不怕血流干了?”
祝镕却心疼地问:“怎么不去睡,又过来做什么?”
扶意温柔地笑:“我也没整夜守着你,不过是按时来叫你吃药喝水,我睡足了的。”
昨晚后半夜睡得迷糊,祝镕又发着烧,记忆也不大清晰,只记得每每睁开眼,都是扶意在面前,梦里梦外分不清,以为她一直在身边。
扶意抚摸他的额头:“还有几分烫,你千万别乱动,扎扎实实养好了,什么做不得?大伯父上朝前来看过你,也给院里的人下了死命,可别再连累旁人。”
祝镕饿得厉害,扶意端着粥,原是要他自己拿汤匙慢慢吃,他等不及,接过碗就往嘴里灌。
扶意劝着:“慢些吃,呛着了咳嗽起来,伤口该多疼。”
只见此时李嫂进门来,说大公子和少夫人正要过来,四公子带着五姑娘也要来,扶意不便单独留在这里,换了李嫂嫂后,退去了老太太身边。
那之后,大公子夫妻二人,映之敏之带着平珒,还有四公子带着慧儿,一家子兄弟姐妹都到了,唯独不见韵之前来。
老太太惦记着孙女,便打发人去东苑看了眼,回话的说,韵之伺候着二夫人离不开。
扶意见老太太兀自叹气,心知她惦记着韵之,镕哥哥这边伤情已稳定,她便主动要求去东苑。
老太太应允了:“韵儿这几日接连受打击,又被辛苦地困在她母亲身边,二夫人若是个和善的也罢,指不定没完没了地念叨她。你去了身边,她好歹顾及些面子,能少念叨几句。”
不久后,扶意来东苑见到韵之,她看起来虽十分疲倦,但精神尚可,也不是闹情绪,才不去探望三哥哥,实在是亲娘缠得紧,一步不让她离开。
“我娘原就不爱我和三哥哥往来的,现在她病得不轻,我不忍心气她。”韵之说,“你和奶奶在那里,不怕没人照顾。”
她们退到二公子的卧房,眼下整个东苑,只有这里最清静。
韵之喝水的豪气,像极了祝镕,兄妹俩自小在一处长大,做妹妹的少不得有样学样。
她放下茶盏,把一些大家千金的优雅端庄都丢开,舒坦地喘了口气说:“我唉声叹气的,哭哭啼啼的,能顶什么事,昨天你说我的话,我都想明白了。”
扶意欣慰道:“难为你还想那些话,我们没说完,就被香橼叫走了。”
韵之问:“查到什么了吗,奶奶跟前可有说法?是什么来路的刺客,如此胆大包天?”
扶意摇头:“还不好说,外头都压下了,说是不能引起百姓的恐慌。”
韵之托着腮帮子,皱起眉头思索:“皇上向来温和亲厚,谁能和他有仇呢。”
扶意端着茶碗,听这句话,不免心中一紧。
她相信王妃和郡主,不会贸然对皇帝出手,可保不齐皇帝要把这宗罪算在王府的头上。
“扶意?”
“嗯?”
“奶奶昨夜为什么留你在我哥的院子里,你能明白吗?”韵之一本正经地看着她,“你就没什么想法吗?”
没想到,竟是韵之反过来提醒自己。
扶意心里又暖又愧疚,这要是哪天叫韵之发现,自己和祝镕的关系,要一直追溯到来这家之前,她该气成什么样。
韵之很严肃地说:“你可想明白了,倘若看不上我三哥哥,就趁早挑明,别叫老太太心存喜欢,到头来一场空。”
扶意总算坦率地应一句:“你说的,我心里都明白。”
韵之像是没听懂,再要问,但周妈妈已经找来,才喝口水的功夫,母亲又急着要见她。
“我娘也不知怎么想的,就怕我也跑了,恨不得日夜拴在身边。”韵之起身松松筋骨,叹道,“先过去吧,等她睡踏实了,我们再好好说。”
而就在这家里不太平,人人都忙得团团转的时候,大夫人悄无声息地往春明斋来,开了一道又一道锁,进门见到了女儿。
涵之近来渐渐痴得更厉害,连先前惦记着要回家回纪州也不提了,终日里抱着枕头当孩子哄,一见有人来,就缩在床角里瑟瑟发抖。
大夫人有日子没见过女儿,那晚这里闹走水,她匆匆赶来,只顾着命人扑火控制火情,得知女儿没事,当时没看一眼就走了。
“怎么瘦成这样?”大夫人抱怨着,连心疼都不那么纯粹,甚至带着几分嫌弃厌烦的情绪,责问在这里伺候的人,“她不好好用饭,怎么不报上来。”
几个婆子跪在地上说:“大小姐饿了还是知道吃的,平时奴婢们也一点点喂着,可大小姐的身体总不见好,一日消瘦过一日。”
“没用的东西。”大夫人好不耐烦,转身试着呼唤女儿的名字,“涵儿?”
缩在墙角的人,稍稍有了反应,抬起头看向母亲。
“涵儿,我是娘。”大夫人说,“你身子那儿不舒服,告诉娘。”
“娘……”涵之轻声地念。
“是啊,我是娘,涵儿你过来。”大夫人向女儿伸出手。
“娘?”可是涵之的目光突然变得凶戾,丢开手里的枕头,猛地扑上来抓住了母亲的手腕,张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狠命一口咬下去。
大夫人吃痛,又被惊吓,失声尖叫着奋力要甩开女儿,边上的人赶忙上前来拉扯,终于把母女俩分开后,就见大夫人手腕上一圈牙印,血珠子突突冒出来。
“疯了!疯了!”大夫人惊慌失措,夺门而出,一路呵斥着,“看好她,你们都给我看好她。”
恰好扶意从东苑返回,要去向姑祖母禀告韵之这里的情形,半道上就遇见大夫人坐着竹轿往兴华堂走,她一手用帕子捂着另一边手腕,长眉拧起,满面的怨恨和痛苦。
一行人走得匆忙,没能察觉扶意在这里,待他们走远后,扶意才回到了祝镕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