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临沂是傍晚才摇着扇子回家的,他一点儿都没有被‘扫地出门’后身上没钱,还有一家人张着嘴等他赚钱买米吃饭的危机感,从容不迫倒像是他的代名词了,全身上下,从里到外全都是透露出来的自在。
老远还没进门就闻到了屋子里传出来的饭香味,门板被人重新拿水擦了一遍,干干净净的屋檐上头还冒出了几支探头出来的芙蓉花,铁门扣换成了鲤鱼头的,红木门的两侧还贴了红色的对联。
‘家’的感觉来的尤其猛烈。
“少爷你回来啦,在外头跑了一天是不是可累了?刚刚才煮的茶还放在桌子上给您凉着呢,少夫人说马上就能开饭了,您要不要先洗把脸再出来吃饭?”
手指头有些血迹,刚刚劈竹子的时候被竹签给扎伤,小威瞧见诸葛临沂的视线落在自己的手上,于是他忙忙张口解释道,“少爷,下午少夫人教我搭鸡窝来着呢,那竹签子扎了手,少夫人已经想办法给我全弄出来,还擦了药了。”
“你们还真买了鸡?”扇子一摇开,诸葛临沂迈腿朝里走。
“买了买了,少夫人说养着,平时有蛋吃,过年还有肉吃呢。”
第69章
听到‘少夫人’这三个字,诸葛临沂便是下意识的抬眼往屋里一瞧,谁知道正好瞧见夏侯轻音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
清蒸黄花鱼相比麻椒鱼要好做的多了,厨房里没有油烟味也不会呛的人直咳嗽。
夏侯轻音挽起袖口,安安静静的在厨房里杀鱼,剖干净内脏,在鱼肉表皮正反两面都划了十字口子,里里外外均匀抹盐后便放进装鱼的瓷盆子里腌制。
姜切丝儿,蒜拍碎,大葱一半切段一半切成葱花。
再寻摸出一只干净的瓷盘来,放入姜蒜,放上腌制好的黄花鱼,在黄花鱼的身上再放姜蒜和葱段,锅里放水大火蒸,大约四分之一炷香的功夫便可以将鱼取出,将鱼身上葱段姜蒜拿开,加上豆豉,用热油淋过后,再撒上葱花。
“少爷,咱家少夫人那是真牛。”见诸葛临沂看走了神,小威便乐呵呵的拿自己的胳膊肘去撞他,“养鸡种花做饭,我就没发现有什么东西是她不会的,”
“她是什么都会,那你呢?今天在家里就跟人屁股后头转了?”
“我今天学会搭鸡窝了。”说完,还把自己伤痕累累的十根手指头全给举起来让诸葛临沂看。
“鸡呢?”
“少夫人怕你闻不惯那味儿,所以把小家伙们全弄后院去了,说是明儿个还得去邻居家牵条小狗仔回来养呢。”
“养狗做什么?”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朝屋内走,夏侯轻音已经将碗筷都在桌子上摆好了。
小威回话道,“这家家户户都得养狗看家呢,本来咱们今天就打算养个小的,结果出门的时候和邻居闲唠了几句,人家说他们家的母狗马上要生了,让咱们不用买,到时候去领一只回来养着就成。”
“今天这菜这么清淡?”看着摆上桌的清蒸黄花鱼,诸葛临沂一坐下便用手指头敲着桌面问道。
夏侯轻音回答他,“你又不能吃辣,废什么话呢。”
“我是不能吃辣,你不是得吃吗?”
“我吃不吃都成,再说冀北这边儿天干,吃太辣容易上火,清淡点儿好。”
“开饭咯开饭咯。”小威乐呵呵的动手给大家添起了饭来,“其实一家子人口味不同也很正常,不过,少爷愿意迁就少夫人,少夫人也愿意迁就少爷,这盘子里的菜辣不辣我是不知道了,但肯定是甜的。”
诸葛临沂笑道,“我看比起学会搭鸡窝,哄人这活儿你倒是学的更好。”
“这可不是我学的,都是真心话。”
“赶紧吃饭,一会儿菜凉了。”夏侯轻音动手给这一主一仆一人夹了一大筷子的鱼肉放进碗里,然后才问诸葛临沂道,“早上出的门现在才回来,你中午在哪里吃的饭?”
“雇了辆马车往乡下走了走,中午随便找了家人蹭的。”
“去乡下?”
“是啊,看了看乡亲们种的米,种的菜,种的水果,顺便了解了一下他们出销的路子,价钱,以及上游收货的买家。”
“你不会是想赚中间差价吧。”
“倒是有这么个想法,不过……”
“这多危险呀,别做了,咱们在冀北一没背景、二没靠山、三没人脉的,要真得罪了什么地头蛇,被人家弄死在这里都没人知道呢。”
小威听得这话也是一惊,他问,“没这么夸张吧,咱们做咱们的生意,人家做人家的生意,再说了这冀北虽然可能似乎好像没有咱们许州城的治安好,官府的存在感低到平民百姓连这地儿的知府大人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可,好歹是出了人命的恶性案件,不可能到没人知道的地步吧。”
夏侯轻音解释道,“我说没人知道的意思不是真的没人知道,而是……咱仨是外地人对吧,在冀北这地方无亲无故对吧,人家那边生意链在咱们没来之前都很正常对吧,这地儿说是西鄞国土但实际是另外的人在管对吧,如果说我们三个人某天突然在冀北消失了,林瑟林大人那个有良心的肯立案过来寻人,但是……他找不到人又能怎么办呢?他的手能伸的到冀北吗?人家要弄我们三个不轻松的跟玩似得?人一收拾一处理随便找个坑一挖一埋,他能找着人吗?立案时限人家冀北能任着你几个月几年的来跟着查,你……”
“好了。”诸葛临沂打断夏侯轻音道,“别吓唬小威,他胆儿小。”
“你胆儿大也不能做啊。”夏侯轻音放下筷子反驳道,“少挣点儿钱我又不说你什么,这实在是太冒险了,你不怕我还怕呢,我二十岁什么都还没开始做,哪能就这么把自己的一条命给交代了?”
小威听的云里雾里的,“少夫人,我还是没听懂。”
“这都听不懂?你家少爷刚刚说什么了你还不知道?”
“少爷不就是说他出门看了看人家农民的产业,咱们想法子把东西帮他们卖出去,然后赚点儿中间差价吗?这想法不是挺好,再说了,咱们自个儿家里头好几份产业都是赚的这中间价呢。”
夏侯轻音白眼一翻,“人家冀北的人全是傻子,咱们不来之前人家的米,菜,水果就全是自产自销的?就咱许州有奸商,人冀北民风淳朴都没人想挣钱的?”
“少夫人的意思是,这条路子冀北一定有人在做,咱们要是横插一脚去动了人家的利益,就很有可能惹祸上身?”小威试探着这么去问,看模样像是生怕自己说错了什么。
“那肯定呀,而且你两家都是相同价位,人家当然还是选老东家做生意了?咱们想横插,那就只能压低价格,压低价格就是破坏市场规矩,尤其还是在这种没背景、没靠山、没人脉的情况下做这事儿,这不是找死是干什么?”
“啊!”小威哀嚎一声,赶紧转回去冲诸葛临沂道,“少爷,咱别做这事儿了,多危险啊,少赚点钱也没什么的,这我还没成亲,您也还没养孩子呢,咱就活这二十来年得多亏啊,别做了别做了。”
夏侯轻音几句话,倒是吓得那小威一晚上都得缠着诸葛临沂,急哭了似得劝个没完,非得从他家少爷的嘴里听见一句,‘好好好,不做了不做了’这样的话来才能安安心心的下楼回自己房间里睡觉。
收拾好厨房里的东西,夏侯轻音还是照例给诸葛临沂泡了一杯热茶上楼。
推门进去就瞧见诸葛临沂点着一盏烛台在书桌前埋头翻书。
夏侯轻音道,“多大个人还做这种事儿,不吓唬吓唬那小威你就浑身不自在?我不信我都能想到的事儿你还能想不到?放弃的这么容易是一开始就没打算做吧,非得闹这么一出,真是无聊。”
“无聊?”诸葛临沂放下自己手里的书道,“我一开始是打算做的来的,不过是一条贱命,拿来搏一搏倒是也不亏,做成了就是产业大鳄,以后全冀北的销路咱们都能管上,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不是。”
“胡说什么?”放下手里的茶杯,夏侯轻音抬手就想揍那诸葛临沂一个大脑蹦子。
“谋杀亲夫可是犯法的。”笑吟吟的躲开了夏侯轻音的手,诸葛临沂道,“一开始是真的打算做,不过后来考虑考虑觉得有些得不偿失,咱们现在完全是白纸一张的状况,这样的事儿做起来太冒险了,所以呢,自己摆个铺子做生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