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每天都想和离(76)
太医道:“首辅大人都快昏过去了,怎么张嘴?强灌进去啊,快点!”
谁料,谢明仪竟把嘴张开了,口里的鲜血顺着下巴流到赵泠手上,她也不知是害怕,还是惊恐,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谢明仪却在同一时刻察觉出来,低声道:“你别怕,我不会死的,这一剑要不了我的命。”
赵泠不语,沉默着将参汤往他口中灌,谢明仪被呛得咳嗽不止,太医用厚厚的纱布按住了伤口,忙又道:“郡主,郡主!这样是不行的,慢慢喂下,这一咳嗽,好不容易止住的血,又涌了出来。再慢一点,大人浑身的血都快流干了!”
赵泠这才放慢了动作,待将参汤喂完,太医已经将伤口包扎好了,上面隐隐可见血色,她起身欲走,身后立马伸过来一只手,攥住了她的手腕。
“别走。”
太医处理完了谢明仪的伤,忙不迭地提着药箱跑了出去,阿瑶一脸懵懂,忽然想到什么似的,也抬腿出了房门。
“留你下来,已经冒着被人戳脊梁骨的风险了,你当着太医的面,如此这般,可是想害我名声尽毁?”
谢明仪脸色苍白,淡淡笑道:“我何时也没想过害你。”他将赵泠拉至床边,攥着她的衣袖,“郡主方才同我说的,可是真的?没有骗我?”
“什么话?”赵泠装傻充愣,嫌弃地将手腕抽了回来,“九王误伤了你,我救你一命,虽不说两清,但也算是个救命大恩。你读过这么多年的书,恩怨分明四个大字,你肯定明白。”
谢明仪收拢着五指,点头应道:“自然,郡主的救命之恩,我定然铭记于心,此恩必报。至于萧子安……”
他眸色一戾,一把攥住床杆,运气一震,木屑便四处飞溅。
“我不会放过他的!”
“他的母亲齐贵妃和你的母亲谢夫人,同是宁国公府的女儿,你和萧子安本就是表兄弟,到底想自相残杀到什么时候?”
“我的母亲,只不过是宁国公府的养女而已,”谢明仪语气淡然,可神色说不出来的凄然,“我只知我母亲当初在宁国公府,如何被萧子安的母亲当个婢女使唤。后来皇上赐婚,原是下旨将宁国公府的女儿,指给我父亲。可齐贵妃不愿,公然逃婚,还在大婚当日,将我母亲强塞进了花轿。自己却一朝成了皇上身边的宠妃。”
顿了顿,他望着赵泠:“萧子安的母亲,对我母亲尚且如此,郡主以为我同萧子安之间的关系,又能好到哪里去?那些貌合神离的亲情,薄如窗户纸,一捅就破了。即便我年少轻纵,不知深浅,可也知何为礼义廉耻。若要我向他们低头,简直痴心妄想!”
赵泠不知这些往事,沉默了片刻,才道了句:“抱歉。”
“你不必同我说抱歉,我辜负你更多些。”谢明仪似乎伤口疼得厉害,看起来很烦躁,可仍旧好生好气地同赵泠说话,“七年前,我父亲骤息之间锒铛入狱,刑部大刑每日都轮番往他身上招呼,往往都是白天把我父亲腿骨打断,晚上接上,白天再打断!”
他说起这些往事,神色极平静,仿佛已经无关痛痒了,“郡主永远也不会知道,我父亲曾经受过怎样的痛苦。我虽知,造成那番局面并非一人之力便可完成,其中不乏有各方势力促成,甚至是当今的万岁爷在背后操纵,可我只能从中挑选几个人怨恨!”
赵泠道:“所以,你把矛头指向了我父亲,还有长公主府和武陵侯府,因为当初我父亲是首揭,你恨他,无可厚非。”
“是,我恨他!我恨死他了!可你偏偏是他的女儿!”谢明仪语气陡然激烈起来,猛烈咳嗽几声,“赵元嘉,纵然今生今世,你我都无法长相厮守,那我就等你一辈子,我不成亲,不娶妻不纳妾,不同任何女子肌肤相亲!我等不到你今世,我也要等到你的来生!”
赵泠却道:“今世都无缘,何谈下一世?”
第69章 您可算来了
“……那如果查到最后, 所有的一切都是当今皇上所为,你会像恨我一样, 去恨萧子安么?”
谢明仪直起上半身,因为动作幅度太大,纱布上又渲染出了更浓的血色, 他毫不在意,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赵泠,似乎要在她脸上盯出两个洞来。
赵泠最厌恶的,便是谢明仪看她的眼神, 既凉薄又心狠, 仿佛随时随刻都会扑过来,咬断她的脖颈。虽然她心里很清楚,他绝对不会。
许久之后, 才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垂眸捏着衣袖上的细带:“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是不会恨他吧?”谢明仪眸色一暗, 脸上划过一分痛色,低声喃喃自语,“你不会恨他,可却唯独恨我一个。你连点希望都不肯给我,却要求我回头是岸。赵元嘉, 你的心肠真的是石头做的么, 为何我无论怎么捂都捂不热呢?”
赵泠抬眸望他,也不知心里作何感想,原先她恨死他了, 恨不得他立马死了才好。可现在见他此番形容,心里并不觉得痛快。
在同谢明仪的交锋中,她即便赢了,也赢得不光彩,不体面,这不是她一个郡主应该做的事情。
长辈们的事情,同他们几个小辈,原本就不相干。
武陵侯的嫡出子女,双双出事,宁国公府沉寂了很多年,萧子安被贬至西境,险些和皇位失之交臂,谢家的一子一女也活得人不人鬼不鬼。而她赵泠正身处在漩涡中央,稍有不慎就要被多方势力掣肘至死!
她不能错,一步错步步错,长公主经不起任何风吹雨打了。
“我不恨萧子安,我也不爱他。”
赵泠沉默许久,才轻轻吐出这么一句话,说出来的那一刻,仿佛浑身都轻快了,她抬手捏了捏绞痛的眉心,重复道:“我不恨他,也不爱他。”
仅仅是这么一句话,立马便取悦到了谢明仪,他神色激动起来,似乎想笑可又害怕自己是听错了,从旁问道:“此话当真?”
他见赵泠点头,这才放大了胆子笑了起来,极高兴的样子:“不爱他就好,不爱就好!”
赵泠也不知道他在瞎高兴什么,抬眸望着他,面露迷茫,谢明仪转脸看她,极认真道:“赵元嘉,从今往后,这个好习惯一定要保持,你可以不爱世间的任何人,但一定要好好爱你自己。”
“我又不是个傻子,自己的命不珍惜,还有谁会珍惜?”赵泠见夜色已经很深了,再磨蹭下去,怕是要到子时了,遂要起身离去,谢明仪从后面拉她一把,她回身不悦道:“你是想让我拿刀砍你么?”
“今天是我生辰,你忘记了吗?”
赵泠愣了一下,还真给搞忘记了,仅仅一瞬间,便从善如流地道:“哦,是么,那祝贺首辅大人生辰快乐,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说着,还震了震手腕,结果没震开,便用另外一只手,捏住谢明仪虎口上的一小团皮肉,使劲拧了个圈。
谢明仪跟不知道疼似的,脸上笑意更甚:“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郡主是认真的么?谁会希望每年生辰都被人当胸捅上一刀?”
“还不放手?再不放手那我可要喊人了!”
“喊罢,让府中下人都过来认认,谁是长公主府的郡马爷。”他得寸进尺地攥紧赵泠的手腕,将人往自己怀里一拉,见她一瞬间红了面皮,娇柔明媚,明艳动人,情不自禁就想抱一抱,亲一亲,可他不敢,生怕怀里的姑娘生气,于是很快便松开了手。
“讨一碗长寿面,不算过分罢?”
赵泠往后退了几步,满脸警惕地望着他:“你要是不怕我下|毒,就尽管吃长公主府里的东西!”
“能被郡主毒死,我此生无憾了。”
“无耻!”她低声骂了一句,根本不搭理他,转身就走,就听身后谢明仪喊话,“阿瑶今晚听见我唤她妹妹,想来再迟钝的人,也该明白了。她到底是谢家的孩子,我又是她的亲哥哥,长兄为父,在谢家,我还是说得算的。”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不过我想把她接回家了而已。”谢明仪淡淡笑了一下,“阿瑶也是时候跟我回家了。”
赵泠攥拳,心里极不舍阿瑶离开,可也知有些事情迁就不得,有些人强留不得。原本她以为能多留阿瑶几年,如今看来,倒是她痴心妄想了。
“但如果有碗长寿面,我便把嘴闭紧,长远不敢保证,可今年绝对不会再提半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