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和景明(76)

皇帝见她慌着解释,倒是愈发笑意浓厚起来,“朕知道,那些无聊的官眷拿未来皇后的出身做题目取笑,你这一拳下去,朕倒是还要谢谢你为未来皇后出头了。”

明娪低声喏喏道:“陛下想是听岔了,臣女没有一拳,只是一掌……”

“呵呵,幸而如今风波平静了,听说明姑娘倒是又定下婚约,是同谁家来着?”

什么叫“又”定下婚约?明娪眉头微皱,她看这皇帝是存心拿她取笑吧?

可皇帝的问题,她又不得不答,只好开口道:“禀陛下,臣女的婚约,是与谨身殿大学士景大人家的长公子。”

皇帝恍然大悟,“啊,是了是了,难怪你离宫多年,此时倒平白的来觐见朕,必是为了你未来夫家的事来求情的吧?”

明明是昭然若揭的事情,他偏要装成现在才想通似的,明娪不禁心道,也不知这皇帝在这演些什么呢?

但既然切入主题,她也该开始说话了。

起身下拜,她仰头目视皇帝,扬声道:“陛下,臣女今日前来,是想为您分忧的。”

皇帝佯作惊讶,“哦?朕有何忧?”

“陛下即将大婚,虽然宫外关于庞氏小姐的议论已经被止住,可似乎尚有一违背礼法的难题,尚未解决。”

皇帝收起了笑意,不再与她迂回,直接问道:“你说的可是朕的母后不肯回宫的事么?”

明娪点点头,镇定道:“太后一直避居南宫,陛下大婚之日倘若不想违背礼制,那便只能携新后去南宫拜见太后了,到时候南宫的大门可否愿为陛下新后打开?如此一来,岂不是天下皆知陛下与太后母子失和?臣女有法子劝太后回宫,届时矛盾迎刃而解,景大人的冤屈自然可解了。”

皇帝听了,沉吟片刻,明娪望着他,只觉得已经紧张得心跳如擂鼓。

这片刻时间竟是难熬得像是过了一年,皇帝才冷笑道:“我还道你是来找我求情,原来是将赌注押在了太后身上。”

明娪赶忙再度下拜,事已至此,倒不怕在触到皇帝逆鳞,于是继续道:“臣女久在宫闱,曾经亲眼目睹太后与陛下、宁王殿下、长公主殿下之间母子情深。如今臣女想要令景大人沉冤得雪,不敢红口白牙的来求情,唯有拿出十万分的诚意,令陛下解了眼前之难。家和万事兴,臣女私心想着,若淳宁长公主泉下有知,也定会盼望太后能与陛下重新和睦的!”

“竟是连淳宁的名号都搬出来了……”皇帝不得不承认她说得有理,却是心中愠怒,口中也不客气起来,“就凭你一个小小五品官之女,有何本事让太后回宫?”

第67章 立冬(二)

南宫坐落在京城向南十余里外的山坳之中,那里地势低缓,地底有热泉,四周有重山遮挡寒风,确实是皇家在冬日里一处悠闲舒适所在。

太后在这里礼佛安养,住了将近一年,皇帝有命加强了南宫周围的守卫,亦不知是真的在意太后安危,还是与太后赌气。

“公子,已近午时了。”

“继续等。”

马车停在山路一侧,景驰同明府的两个小厮一直望向北方天空,面有焦虑。

冬日天短,待到天黑,他便更不可能入南宫觐见太后了。

可他还须耐心等候,等候一个确切的信号。他与明娪今日所行之事,需要绝对默契的配合,倘若稍有差错,两人恐怕俱是万劫不复。

轻轻叹了一口气,想起明大人尚被他们瞒在鼓里,除了明游外,旁人丝毫不知他们今日出门所为何事,景驰便觉得,纵然今日成了事,回去后自己又免不得要被明大人嫌弃。

到底是他们家的事情连累了明家,明世伯要骂便骂,要打也可打,只是千万不要又反悔了,不答应让阿娪嫁给他才好。

“公子!有烟!有烟!”

景驰正低头沉吟,忽然听见身边小厮惊喜的声音,他一抬头,果然瞧见蓝天白云天幕之下,不知隔了多远的地方,一道泛红、一道明黄,两道烟雾缠缠绕绕,袅袅的直冲云霄。

倘若今日不是立冬,倘若今日京中大风,他们的计划万不能成。景驰在心中叹道,着大抵就是天时地利,如今便要他出场了。

“我们走,继续向前。”

小厮见景驰望见红烟后神情不喜不怒,也猜不出这信号代表的是好还是坏,只好依言而行。

眼看绕过山脚便到了南宫门前,那门前数十卫士腰佩长刀,十分威武。明府的小厮有些发怵,低声问道:“景公子,他们真能放你入内么?”

景驰却是镇定,“你只须向他们报说是景学士府上送立冬节礼来给太后,太后自然知晓,她早晚要收这份礼的。”

待到宫门处,景驰下了马车,手捧一精致漆盒,小厮依言而行上前禀报,那守卫们见了这位矜贵的公子立在门前也是不知所措,赶忙重重向内通报。

等了小半个时辰后,宫门大开,一位年岁稍长,衣着华丽的女官出了来,恭敬的请景公子入内。

正在景驰在南宫内行走时,数十里外的京城中,明娪才刚扶着腰喘匀了气,见时候差不多,吩咐小厮赶忙踢散了那加了**的炭火。

这皇帝,分明就是故意折磨她。

方才在养性殿中,皇帝问她有何办法让太后回宫,明娪自然坦诚,将自己的办法说给他听。

她伸出两根削葱根般的指头晃了晃,笑道:“臣女有两个办法,选择皆看陛下的心意。”

“太后自年初宁王生乱后便去了南宫,臣女妄自揣测,应是不忍看陛下与宁王手足相残。”

明娪说到“手足相残”四字,抬眼一望皇帝的神色却是骤然凝重,她心中一惊,赶忙道:“太后是、是痛心于宁王竟然觊觎嫡亲兄长的皇位,犯下如此大错。既然如此,若要挽回太后之心,自然要从宁王处下手。”

“哦,原来朕这个太后亲子与满朝文武劝不得母后回宫,竟是因为我们都不曾想到从宁王处下手?”

听到皇帝嘲讽之音,明娪只得耐心继续道:“宁王犯下这样的滔天之罪,只因近日他王府中的爪牙亲信去锦衣卫投案,带去了景大人参与其中的证据,若此事属实,他才有机会再留下一条命来。臣女又妄加揣测了一番,太后定然知晓谋逆大罪是何等的可怕,她老人家若有心怜惜宁王,恐怕所盼望的也就只是能让宁王活命了吧。”

皇帝冷冷道:“你的意思,诬陷景卿,原是太后为救宁王的手笔?”

明娪大惊失色,赶忙伏下身子解释:“臣女万万没有这样的意思!臣女只是……只是……”

她支支吾吾了片刻,却没听见皇帝再发雷霆之怒,于是缓缓抬起头来,悻悻的笑道:“陛下您方才说景大人是被诬陷,看来您果然明察秋毫了!”

明娪的马屁拍到马腿上,皇帝只冷哼一声,并不言语。景文光是否冤屈,他心中有数,只是倒真让这个胆大妄为的明娪说着了,他猜忌着除了宁王一党,太后是否还参与其中,是而不敢有所动作。

明娪顾忌着时间紧迫,于是也就不再废话,直接道:“所以,请太后回宫的两个办法,一是陛下宽仁,念在手足之情留宁王一条命,二是……”

皇帝却又打断她,“还以为你这小官之女脑袋有多灵光,原来还是个蠢的。朕大方明白的告诉你,早在半年之前,朕向母后松口,只要她愿意回宫,朕便可留那好皇弟一命,母后不曾应允,不知你还有何对策?”

明娪惊讶,“陛下已经愿意留宁王一命?放了他?”

“想什么呢?自然是圈禁至死。”

明娪这便明白了,原来她确实想错了,太后要的不仅是饶宁王不死,竟还贪心希望宁王往后的日子也活得自在舒坦些。

想不到这位全天下最尊贵的妇人对待自己的两个亲儿子竟能偏心至此,倒也合该今日被她与景驰算计了。

皇帝见她不语,以为是技穷,于是揶揄道:“明姑娘还有话说么?倘若没有,便请便罢。”

“臣女尚有第二个法子!如此一来,倒是省得让陛下抉择了!”明娪恨不得抓住皇帝的衣角,幸而皇帝还未对她完全失去耐心,她这才缓缓站起身来,低声道,“不知道陛下可曾亲眼见过,先帝留下的真正遗诏么?”

皇帝不曾想到她会有此一问,愣了片刻,沉声道:“历来的规矩,遗诏都是由皇帝宣给太子三师,再由三师重臣宣告天下,是为托孤之意,景大人身为太子太保负责保存遗诏,朕不曾见过这份遗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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