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文光又是轻蔑一笑,反问道:“你待下人倒是宽纵,可怀穗欺上瞒下,一味谄媚少主,难道还是没错么?”
刚刚才缓缓起身的怀穗一听这话,噗通一声再次拜倒,“奴婢知错,请老爷责罚。”
景驰的臭脸比起他爹也不遑多让,“怀穗只是一介女使,在府中受我驱使,哪敢违逆?就如同现在父亲不知以何种手段逼迫她道出内情,她不也只敢照做么?”
“你不必讽刺我,我如今也不是来同你论理的。”景大人展了展自己方才甩翻的袖口,喘了口气,才道:“怀穗,你的账且记在我这,你现在先带小姐回房。”
待到二人离开,他才继续道:“所以这一番闹腾,皆是为了明家那个不省心的小丫头?”
“不是。”景驰直接否认。
景文光也不曾看他,只是沉默一阵,便传来一阵威压,令人冷汗直冒。
不消片刻,景驰便败下阵来,松口道:“不全是!而且人家有名字……”
“不全是?那便就是了?听说原来此次你们是一同从云石回京的?呵呵,原来如此么,倒也不奇怪了……”景文光不听他说完,笑了一声,下了结论。
不仅如此独断,他还要嘲讽景驰一番,“之前还说什么秦二小姐德行有亏,犯了七出之条,如此冠冕堂皇的鬼话,也想拿来搪塞我?!”
景驰无奈,还是不得不替自己辩解一番,“父亲还是错了,纵然没有明姑娘,知晓了秦二小姐所作所为,我也坚决不会娶她的。”
想不到景文光竟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语带深意,“随便你怎么说吧,总之如今为父算知晓了实情,也算是如释重负吧。”
“父亲为何这么说?”景驰眼睛一亮,难道他这想来顽固不化的父亲,这次竟然如此通达转圜?
不过看这官场老狐狸目露精光,景驰便知道不可能有这样的好事。
“因为……且不说我与你母亲是否答应,就说明小姐她父亲,明通此人向来厌恶我至深,连往来都不肯,他连我都看不上,难道还能看上我儿子——你吗?”
随后便是一串爽朗笑声,震得景驰耳朵生疼,方才被拍打的肩膀也在隐隐作痛。
他急道:“父亲是父亲,我是我,岂可一概而论?”
景文光收起笑容,佯做认真聆听了的模样,有善意提出建议,“哦?不信你便去试试,不如此刻你便去寻明小姐问个清楚?”
“我……”景驰险些便也打算如此做了,转念一想却又觉得似乎不对,于是又转过头来镇定道,“父亲可是想激我立时急切奔去公主府,好让明姑娘在恼怒之下厌恶我?我方才便说过了,我不会做这等蠢事的……”
景文光点了点头,丝毫没有阴谋败露的失望,“你不去更好,我与你娘倒都可省心了。”
“说不去就不去。”景驰赌气道。
他过两天再去。
作者有话要说:
说预收文的文案说好马上上线也托了这么久
大概这就是一只鸽子的自我修养吧
立个flag,今晚必须写出来!
第45章 瓢泼
说是不受父亲的话所蛊惑,到底也是年少意气。
景驰在家中又忍了两日,眼看到了淳宁长公主停灵期满出殡的日子,就如景莹所说,恐怕过了今日,明娪又会躲在家中,他便真的没机会诉情了。
他爹如今是下了以退为进的这步棋,巴不得他踏入这圈套,是以景府大门出亦无人阻挡。
再不能等,不顾外面大雨瓢泼,他随便抓了把伞,便冲出景府大门。
公主府前哭声阵阵,送灵的队伍刚刚离开了这里,向着不到百里之外的皇陵缓缓走去。
今日天公不曾作美,仿佛连天意都在为年轻生命的逝去而惋惜。
明娪并非公主府中人,亦非皇亲,送至此处已经足够,一连守了数日,她亦该回家整理心情了。
坐上马车时,听着外面的雨声,回想起这些天来参加或旁观过的种种葬仪,明娪竟然霎时有种如释重负后的疲惫。
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她亦困倦的靠着车壁浅眠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了下来,明娪在晃动中醒来,原想等着人来叫她下车,却迟迟不曾听见。
“出了何事?”她只能自己询问。
“小姐,我们到家了,只是……墙边屋檐下有位公子,一直在盯着马车看。”
想也不用想,她当然知道是谁了。
挑开车帘,一股潮湿气息扑面而来。
景驰果真便站在墙边,仅凭那伸出短短一截的屋檐勉强遮蔽肆虐的风雨。
此时,或许是发觉了车内注视的目光,他缓缓踏入了雨中,向车身欺近。
雨水打湿了他的睫毛,连额前的碎发都被雨水冲散,他却毅然不动,只定定的望着她。
这雨自清晨便开始下了,景驰站到屋檐下时还是未曾淋雨的样子,如今定是不知将伞藏到了哪里,作出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给谁看呢?
“小姐,不如我们先进去吧?”
明娪皱眉,“你先牵马进去。”
她撑伞跳下了车,脚下已经激起了水花。
伞被撑到了他头顶之上,明娪望着他抬起衣袖抹去脸上的雨水,重新露出了好看的面庞。
“你……还好么?”景驰眼前恢复清明,满目望去只有她清减了的脸庞和郁郁的神情。
明娪点了点头,并不曾说话。
他又道:“长公主已登极乐,你要节哀保重。”
只是这般寒暄的话,她也只是客套的回应,“我会的,谢谢。”
“我……”
“其实我已经不再难过了,淳宁她……虽然早早离去,但至少她也过得精彩。”她鼓起勇气,抢先说道,“人生苦短,我也希望自己能活得自在随心。所以再过段时间,我便打算启程离京了。”
景驰闻言,眉心渐渐锁成了一个结,又沉声问道:“离京去哪?”
“不知道,只要离开这里就好。”
她说了谎,隐去了是要同母亲去饶州见兄长的事情。
“想来景大人与景夫人近来已经为了景公子生了不少气,景公子今后还是专心课业,莫要再像今日一般,无故跑到人家门前惹人担心了。我该回去了,告辞。”她将伞递到了他手中,便转身想要进门。
这是什么意思?
景驰着急,不假思索便紧紧抓住了她的手。
他从未如此粗鲁,竟用力将她生生拽了回来。
方才等待她回来之时,他还在犹豫,小心斟酌着话语,只想表达关切而不是逼迫。
可如今她的一番话,已经彻底将他激怒。有许多话,他已经忍了很久,如今不吐不快,也不惮于造成令他父亲期待的糟糕结果了。
“明娪,你不觉得自己很是虚伪吗?”
她尝试挣脱了两次都没能成功,又听到他如此的问题,不由震怒。
“你在说什么?”
“不仅虚伪,还很懦弱。”
“放开我!”她心中着慌,她不想听这些。
景驰却不想如此轻易放过她,厉声道:“你口口声声说想要离京,是为了随性自在,可种种表现却都说明你只是惧怕流言,惧怕流言的制造者。”
“我怕?怎么可能!”她觉得有些好笑,“我说过很多次了,我只是……”
“你只是早已心怀宽广,看透了这些无聊的争端,不打算计较了么?既然满不在乎,为何还要谈之色变,躲得远远的?”
“我……”
“两年前是闹得满城风雨,你躲了,此次仅仅是因为担心自己预想中的流言蜚语,你便拒我于千里之外,又要一走了之,这便是你说的人生苦短,要活得自在随心吗?”
“你比我自己还了解我么?可我的心就是告诉我,要离你远远的,你这般自以为是,给别人带来麻烦而不自知,谁会喜欢你!”她尚在嘴硬,却已是强弩之末。
景驰又逼问道:“那你去景府送贺礼算什么?又为何要赴泠泉书院的约?”
她的左手被紧紧握着,右手也不自觉的握成了拳。
只有她知道脸颊上的湿润中和着泪水。她是有私心啊,她是明明不该招惹还贪心要去见他,可是他为什么一定要连这点私心都戳穿,令她无地自容呢?
“去送贺礼是为公主所托,赴约是为了还钱。”她哽咽着,企图说服景驰,却连自己都说服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