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汲川叫我们一起去。”
“好。我也和望椿说好,她和淮杨在家等,到时一起去镇上。”
暮北撇了撇嘴,“她就是来和你说这个的?还有其他人也是?”清岳答应了望椿,那其他姑娘怕是失望了。
“差不多吧。暮北,我烧了水,你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就穿我上次请人给你做的那一套。”
暮北立刻反对,“我穿平常的衣服就可以了。”
然而清岳少见地十分坚持,暮北只好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暮北从箱子里翻出清岳上次从镇上给她带回来的新衣服,摇了摇头。
太招摇了。她心想。当她穿戴整齐从屋里出来,清岳已经等在院子里。他目光温和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露出满意的笑。
“果然好看。”他走过来。
“清岳,为什么要穿这个,太惹眼了。”
他围着她转了一圈,“尺寸刚好。暮北,你长大了,也该有个姑娘的样子了。”
“谁说女孩子一定要穿裙子了。”她听出了他的话外音,十分不满。
清岳笑出声。
“走吧。”他伸手把她插在头发里的发簪扶正,“我想让别人也看看。”
“看什么?”
他只是笑,没有回答。
到了山下,汲川看到穿着轻飘飘的裙子的暮北,吃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
“你、你怎么突然穿成这样?”汲川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不可以穿裙子么?”
“可以,当然可以。你是专门为了我——咳,我是说,专门为了灯会才这么打扮的?”不知道为什么,汲川的脸微微发红。
“看个灯会还打扮什么。是师父要我这么穿,我也没办法。”
清岳闻言,掩住嘴轻轻笑了一声,说他去叫望椿他们,留下暮北和汲川在路中间站着。
汲川突然扭扭捏捏起来,跟他高大的外表一点也不协调。
“暮北,其实挺好看的。”他憋红了脸。
“那当然了,师父挑的衣服自然好看。”
暮北自小穿的就是最好的绫罗绸缎制成的衣裙,而清岳请人给她做的裙子用的是民间最常见的廉价薄纱。材料虽然不好,但样子素雅大方,她穿在身上,多了些平时没有的柔美。
“我说的不是衣服。”汲川忙着解释,“我说的是——”
“哇,暮北姐姐,你今天好像仙女!”淮杨跑了过来,“汲川哥哥。”他也招呼汲川道。
“小暮北今天真漂亮,“望椿跟在淮杨后面从他们家院子出来,“长成大姑娘了。”清岳走到暮北旁边,看着她笑。
暮北打量着望椿,她似乎也换上了新衣服,娇小的身体裹在浅色的衣裙里,十分窈窕娇美。她的眉眼仔细化过了,比平常精致不少。暮北突然怀疑,他们真的是去看灯会吗?怎么汲川,望椿,甚至清岳,都有点各怀鬼胎的意味?
和预料中相同,今年的灯会也无甚新意,唯一不同的是河上也架起了灯。人群沿着河边狭窄的石板路走着,他们一行人也在其中。清岳的学生们似乎都到灯会来了,不停地有小孩子们参差不齐地叫他”先生“,然后从他身边叽叽喳喳地跑开。淮杨半路上就跟着他的同学们一起去玩儿了,留下他姐姐和先生一起。水边人很多。暮北走在清岳身边,时不时拉住他的袖子,才没有把他跟丢。汲川走在她另一边,一路都在扯着嗓子没话找话,十分聒噪。暮北一开始还耐着性子努力听他在说什么,后来街上实在太吵,她便放弃了,任他一个人自言自语般说得兴高采烈。
好不容易到了人少一点的地方,暮北拽了拽清岳,他弯下腰。她对他说这里太吵,想早点回去。清岳点点头。他转过身正要转告望椿和汲川他要和暮北先回去,汲川突然喊了起来,“你们看那边,”他指着码头的方向,“今年好像可以划船,我们去看看吧!”没等其他人回答,他突然拉住暮北的胳膊拽着她跑了过去。清岳一时没拦住,急忙跟在后面。等终于到了码头的时候,只见汲川丢给岸边的老板几锭银子,上了一艘小船,暮北被他拉着,一脸不情愿地也上了船。
清岳突然感到一阵恼火。他对跟着他追过来的望椿道:“望椿姑娘,我们也去划船吧。”
望椿吃惊地点了点头。
汲川坐在船一头,手里拿着浆奋力划着,不一会儿就划到了河中间。
“没想到今年水里也放了灯,在船上看灯,这主意真不错。”汲川一边划船一边道。
暮北坐在船另一边,把手支在膝盖上撑着头,“汲川,你知道你刚才特别像个人贩子么。”
汲川听出她有点生气。暮北最不喜欢别人勉强她做什么。
“我就是想带你来看看,没来得及想那么多。”他讪讪地解释。
“行了。看够了就赶紧靠岸,我要去找师父,免得他着急。”
“别呀,你慢慢看,多看会儿。”他往码头看了一眼,“而且你看,先生和望椿姐也来划船了。”
暮北赶紧转身,清岳和望椿坐在他们后面的船里。暮北朝清岳挥了挥手,清岳放下桨,也朝她挥了挥。
“你把船划过去,我要和师父坐一条船。”
汲川立刻慌了神,“暮北,我们都划这么远了,不方便吧,再说了,换来换去的不是很麻烦吗,反正都是看灯,和谁一条船都一样。”
“不一样。我想和师父一起看。”
“可是暮北,你答应了今年陪我看灯的。”
暮北站了起来,“我可没答应陪你来划船。”
汲川着急了,“你赶紧坐下来,站着危险。”
“你不动,我自己划。”暮北说着,一步跨到汲川那边要抢他手里的桨。船身朝汲川那边倾斜,同时剧烈地摇晃起来。
“好好好,我知道了,你别过来!”眼看船要翻了,汲川没办法,只好答应。
“快点。”暮北坐了回去,船渐渐不晃了。经过刚才一番争执,他们的船调了个方向,横在河中间。
“但在那之前,我有话要跟你说。”汲川放下桨。
暮北瞪着他,“说吧。但说快点。”
汲川清了清嗓子。
“暮北,我不是跟你说过我有喜欢的人吗。”他正色道。
“嗯。”暮北倚着船舷,面无表情,“然后呢?”
“我明年要是当了兵,就有很长时间见不到她了。所以我想告诉她,我喜欢她,如果她愿意,等我过两年回来了,我就娶她为妻。”
“那你直接去告诉人家不就行了,跟我说什么。”暮北望着清岳那边道。“噢,”她突然转过头盯着汲川,“你是不是不好意思去找人家,要我帮你去说?”
汲川简直要哭了,“哎呀不是。”他鼓起勇气,“暮北,我说的人就是你。”
暮北仍是面无表情。她看着汲川,眼睛有规律地眨一下,再眨一下。
“别开玩笑。”半晌,她平静地道。
这可不是汲川预期的反应。他没指望暮北会像一般的女孩子一样脸红心跳,但他以为她至少会有一点惊喜,再退一步,会有那么一丝惊讶。但她的反应太平淡了,平淡到好像他说的不是事关此生的大事,而是什么无关紧要、连回应都可以免去的琐事罢了。
他喜欢她的与众不同,但她的不同又注定了她永远不会给他他所期望的回应。汲川不可抑制地感到懊恼。
“我没开玩笑。”
暮北靠在船舷上,打量着坐得笔直的汲川。十四岁的汲川仍然带着少年的稚气,但已开始有棱角分明的轮廓。他的长相虽然谈不上多俊俏,不过绝对不难看,再加上身材高大,让人觉得似乎可以依靠。他在村里也已经得到许多和他年纪相当的小姑娘的注意。
但这些通通与暮北无关。她从一开始就只是把汲川当作一个有点缠人的朋友,她和他不会再进一步了。
“汲川,你不应该喜欢我。”作为朋友,她觉得应该认真和他解释清楚。
“为什么?你有喜欢的人?”
她在那一瞬间想到了清岳,“你不明白。”
“你总是说我不明白。”他似乎生气了,“我是不明白,你又从来不愿意解释。”他的眼里有不易察觉的、受伤的情绪。
暮北叹了口气。
“我已经被许配给别人了,我必须嫁给他。”她不知道这话中有几分真假,但此刻,这是个完美的借口。她毫不犹豫地用了这个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