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入东宫(31)

晏遥赧然道:“我也只不过是取巧罢了,也不知国公爷是否会喜欢。”

烧刀子虽烈,却终归不大上得了台面,晏遥选此酒,只是在赌军中出身的公孙渊,不会如京中贵公子一般狭隘罢了。

康嬷嬷笑了,言道:“娘娘的心意,相信离国公会看到的。”

公孙沅尚在离国公府上时,康嬷嬷便在她身边侍候,因而与当时尚是世子的公孙渊也有过几次交集,在她的印象里,公孙渊还是当时那个刚直不阿、待人宽厚的少年郎。

只是康嬷嬷并不知道,时过境迁,朝代在变,人心也在变。

当那少年郎成了一家之主,立了不世功勋,想要的,也不再是眼前的四方田地。

当然,这都是后话。

“但愿如此吧。”晏遥看着眼前的菜肴,放下筷子,轻轻点了点头。

不理那公孙渊的品性究竟如何,如今西南的匪患,除了他,朝廷的确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来代替。

晏遥的私心里,总归也是盼着这顿饭能吃得和睦,如此,于李玗,可教他安心;于西南边境的那些百姓,也可让他们早日过上安稳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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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公孙渊倒也不摆架子,到了戌时,如约而至。

李玗带了晏遥亲自在门前相迎,只见公孙渊却并非独自前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个眉目间英气逼人的姑娘,看上去十五六岁模样,年纪倒是与晏遥不相上下。

“泠儿,还不快向太子和太子妃行礼?”公孙渊转过头,对着身后的女子温言说道。

晏遥这才知那女子身份——

公孙渊一共育有二子一女,这公孙泠便是他的独女,亦是家中老幺。

想不到似他这般铁血之人,对待自己女儿之时,竟也会显露出几分少见的柔情来。

公孙泠于是分别向李玗与晏遥行了礼,看上去,却颇有些不情愿。

当然,在今日这样的场合,没有人会去挑她的错处,因而众人只当是没瞧见,李玗说了声“舅父先请”,公孙渊倒也不推托,便兀自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晏遥虽不知公孙渊今日赴宴带了女儿过来,究竟意欲何为,可走到半路上,直觉却已然对她说出了那个可能性。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便看向走在她身侧的李玗,李玗却像是有心事一般,并未察觉到她的目光。

等她转过目光看向前方时,却冷不丁与公孙泠的目光撞在了一处。

晏遥不知公孙泠是何时回的头,被她这么一盯,脸上顿时有些赧然。

公孙渊似乎也觉察到了女儿慢下的脚步,亦回过头问道:“泠儿,是在看什么?”

公孙泠俏皮一笑,看向她的父亲道:“我是在看,为什么太子殿下这东宫看上去这般寒碜,观其陈设,竟比五皇子的私宅还不如。”

“泠儿。”公孙渊瞪了她一眼,嗔怪道:“不得无礼。”言语间却哪里有责怪的意思?

李玗脸上并不见波澜,只是道:“几年不见,泠儿还是这般心直口快,至纯至善。”

公孙渊板着的面容上这才展露出笑颜来,顺着李玗的话接着说道:“什么至纯至善?分明是牙尖嘴利,嘴上不肯饶人。还不快请殿下恕罪。”

“噢。”公孙泠应了一声,对着李玗微微一福,算是赔罪。

一行人就这样行至岩松厅。

晏遥在后头跟着,看他们舅甥二人谈笑风生,心中却总有种说不上来的不畅快。

落座以后,便有婢女将菜肴一一端上。

李玗对着其中一盘说道:“知道舅父喜爱鱼肚,这是阿遥特意命人准备的。”

公孙渊却并不动筷,说道:“太子妃有心了,老夫年轻时的确喜爱吃海味,后来去了辽东,终日吃这些东西,反倒是厌了。”

李玗脸色一僵,晏遥只好开口说道:“都怪我不够细致,没有打探清楚舅父的口味,便擅自做了主。”

“诶——”公孙渊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哪里能怪太子妃呢。我与殿下亦有多年未曾亲近。我爱吃些什么,又不爱吃些什么,就连自己的亲外甥都说不清楚,又何况是你呢?”

这话明面上是在说口味禁忌,背地里的意思,却是在讽刺李玗——

平日里高风亮节,拒人于千里,到了眼下的关口,却还得请他出山。

只是不知以他如今的胃口,李玗是否愿意给,又给不给得起?

李玗自然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却只是沉默不语。

岩松厅内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尴尬。

正逢此时,有婢女拿了酒壶过来,要替四人斟酒,晏遥见了忙道:“此酒甚烈,不宜给公孙小姐饮用……”

她这话还未说完,公孙泠却是从婢女手中夺过了酒壶,好奇道:“哦?我倒想要瞧一瞧,是什么样的酒,这样烈。”

说着,就要往自己的杯中倒酒。

酒还未倒满,公孙渊却已然辨认出了那酒的品类,他从女儿面前接过那杯酒,目光中似有惆怅之意,像是想起了什么沉痛往事。

公孙泠不知缘由,轻唤了他一声,公孙渊回过神来,眼睛已然湿润。

晏遥见状,暗道不好。

她虽只与他交过几回“手”,却也领教了此人老谋深算的本性。

公孙渊此时“动容”,必定不是因为真的触景生情,而是别有用心地在做戏。

果然,公孙渊接下来所说的话,令在场之人皆为之一变。

第29章

“哎——”

公孙渊放下杯盏,长长地叹了口气感慨道:“说起来,老夫在辽东的那十年,虽是立下了军功,抵御了外贼,可在我心中,却始终又一桩憾事。”

他说着,将目光转而投向李玗,眸光幽深难测。

“倘若那时我在京中,阿沅……”他顿了顿,长吸一口气,又改口道:“你母后她,也许就不会有事。”

晏遥放于膝上的十指微微蜷起,她用余光去打量李玗。

只见他神色未动,可手背之上分明是青筋隐现。

孝敏皇后之死始终是李玗心中的一根刺,公孙渊明知如此,却仍旧毫不迟疑地施了力,将这根刺又往里头推入三分。

晏遥不知该怨自己给了他借酒发挥的机会,还是怪此人行事实在狠辣。

最后还是公孙泠出来打了圆场,她取过酒壶,打开盖子,用手扇了扇风,嗅了嗅,说道:“不就是一壶烈酒,爹爹竟还能生出这许多感慨来了?”

说着,她盖上盖子,将那壶酒放置了她的左手边,莞尔一笑,俏皮道:“依女儿看,爹爹虽然身子骨弱了,不适合带兵打仗了,但或许还能学学那些士大夫,去文官那里谋个一席之地。”

“胡闹。”公孙渊瞪了女儿一眼,嗔怪道:“哪有这样说自家爹爹的?”

虽是责备,其实却半句重话也无。

晏遥一面感叹像公孙渊这样的老狐狸,竟也会有软肋,一面歆羡于公孙泠的俏皮灵动。

晏昭虽然在乎她,儿时的刻意忽视,亦是为了护她周全,可她所失去的某些东西,却是再也回不来了。

哪怕如今再无人欺她,骨子里的谨慎小心,轻易却是丢不掉了。

公孙泠的俏皮话,恰恰化解了这僵持的局面,李玗的面色亦稍有缓和。

晏遥仔细回想了一下,从刚进门到现在,公孙泠的话其实不多,看似天真无忌,口不择言,实际上却句句击中要害——

五皇子也好,西南边境的战事也罢,无一不是李玗现在最头疼的事。

以这位公孙小姐的灵气,晏遥以为,她父亲身子骨究竟如何,又为何要对皇帝的指令“称病”推托,她不可能会不知情。

但晏遥现在还无法确定的一点是,这位公孙泠,到底站在哪一边。

晏遥正出神,公孙渊左手指尖在桌案上叩击三下,又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开口,对李玗说道:“这里没有外人,阿砮,有些话,舅父也就不再遮遮掩掩。”

“舅父请说。”李玗抬眸看向公孙渊,清了清嗓子,回应道。

他的态度不冷不热,若远似近。

公孙渊先是回头看了坐在他左手边的公孙泠,又看了眼李玗,才说道:“说实话,老夫的身子骨虽然不似从前,可这把老骨头,却还尚可一拼,只是……哎。”

公孙渊叹一口气,接着道:“只是泠儿如今已然及笄,那良人却还迟迟未定。殿下应当知道,这边关战事,一打起来,快则一年半月,迟则三年五年的。我是担心,这一去,会生生将这丫头的终身大事给耽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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