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姑娘出逃手记/山河念(17)
原本跪着的静慧忽然起身,匆匆向后头跑来。经过顾唯念与薛少河时,不忘双手合十,朝二人鞠躬后,这才又继续往后头去了。
薛少河抬眼看柳夫人:“夫人,你与静慧关系十分亲密么?”
柳夫人摇摇头,又道:“倒是阿萝与她相识。”
薛少河道:“她一直在帮你。”
柳夫人很惊讶:“静慧在帮我?”
薛少河这么一说,顾唯念便也明白过来:“薛大哥,你是说,她从一开始便有意接近咱们?”
薛少河道:“我去扶她时便发现,那段山路虽然湿滑,但也不是很难走,倘若是走惯了山路的人,也不会轻易摔倒。何况她身上没有半点伤,却倒在地上许久不能起身。当时我便怀疑她是故意接近咱们,不过也只是怀疑罢了。”
柳夫人满腹疑惑,正要再问,静慧已扶了个年约十五六岁的小尼姑出来。那小尼姑虽说模样标致,但却好似中风一般,瘫了半边身子,僧衣左肩处,隐约可见血迹。她行动虽不便,心却急,一直卖力向忘尘那里走去。只是经过薛少河身边时,不由全身抖了一抖,似乎很害怕这个人。
顾唯念瞧得清楚,待她走开几步后,便问道:“薛大哥,这个小师父为何怕你?”
薛少河道:“因为她变成这个样子,都是拜我所赐。我昨夜用燕尾镖伤了她肩胛骨处的曲垣穴。不过我并没打算出手这么狠。是她自己坚持带伤入水,所以才弄得更严重了。”
顾唯念道:“这么说,她就是那个扮鬼的人?”
“正是。”
静慧一路扶着那个伤了的小尼姑来到忘尘面前,这才道:“无忧,你快劝劝师父吧。”
无忧朝着忘尘师太跪了:“师父,求您快些为自己解毒。那两位薛居士也与此事无关,不该为此白白搭上性命。”
忘尘恼道:“谁叫你出来的?”
无忧不答她,反而直起身子,向众位山民道:“我不知道前半月哭闹的阿萝是谁。但我却知道,这半个月来,是我在哭。”
忘尘怒道:“孽徒,你敢毁善云庵的清誉!”
无忧复又朝她艰难跪下:“师父,你不过是想着,宁死也不能让薛居士查到真相。你不交出解药,薛居士便无力继续下去。如今我都承认了,师父若再不解毒,岂不是白白送死么?
不多时,廖大夫也到了。老头儿见这情形,也不把脉了,听说是中毒,便道:“快些,给他们灌肥皂水。”
薛少河嘴角轻抽两下,对顾唯念道:“肥皂水这东西很难喝,眉眉,你要忍着些。”
纵然在这种情形下,顾唯念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想着肥皂水的味道很不好。她道:“既是如此,那一定要薛大哥先喝才好。”
“不不不,我不能跟女人抢救命的良药。何况咱们并不是服毒,谁知道喝那肥皂水有用无用。我还是先等等忘尘师太,说不定她那里有更容易吞下去的良药。”
忘尘眼见大势已去,知道再坚持也无用了,只得对静慧道:“你过来,我告诉你解药在哪里。”
第16章 荒唐
静慧很快从忘尘房里取来解药,分与忘尘、顾唯念、薛少河。
忘尘吃过解药后,慢慢恢复体力。薛少河见她无事,这才放心吃了解药,他解开被自己封住的穴位,试着活动右臂,那里果然在快速好转。
顾唯念拿到药丸后,却是犹豫半晌,始终没吃。
薛少河调侃道:“放心,为兄已帮你试过解药了。”
顾唯念犹疑片刻,这才吃了解药。
薛少河问道:“眉眉,你若不吃解药,也没人帮你逼毒,你真会死么?”她的脚伤既然好得那么离奇,那么,她若中毒,是不是也能自行好转?
顾唯念道:“我不知道。”她是真的不知道。她甚至不能确定,这药丸服下去会是什么样的药效。她的身体早就异于常人了。
“怎么会不知道?”
顾唯念满面为难:“薛大哥,你别问了。”
薛少河唯有道:“算了,不管你服毒后会不会死,都不要服毒便是。万一真的会死,那岂不是要搭上一条命?”
顾唯念好笑道:“我也从未打算服毒。”
柳夫人走到忘尘面前,居高临下俯视着她:“师太,给我一个交代吧,我不能平白无故让你折腾这么久。”
善云庵这边的乱子,又引了诸多佛寺的人来探听究竟。柳夫人此言一出,围观众人纷纷向前聚拢,生怕靠后了听不到忘尘师太的话。
忘尘终于露出惊慌不定的神色,眼珠慌乱的转两圈,瞧着聚拢在此的人,心中着实不安。
忘尘师太不说话,围观众人哪里肯依,纷纷问她,为何戏弄莲怀镇百姓这么久。忘尘师太越发焦急,索性闭目不言。
又有人上来逼问无忧,无忧却急得只是哭。被人问急了,也只能说一句:“我不知道。”
善云庵众女尼从未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向莲怀镇百姓交代。更有甚者道:“我本潜心修佛,不想误入这等腌臜之所,这便去了。”言罢,头也不回的走了。
也有其他尼姑帮着乡民一起逼问无忧。无忧一言答不出,仍旧只是哭。
顾唯念对薛少河道:“薛大哥,我看那个无忧小师父,倒也未必是个坏心肠的。”
薛少河道:“伤成这样都没记恨我,也算不容易了”话到此处,展颜一笑,“眉眉可是想要帮她?”
顾唯念尚未开口,柳夫人先发声了。柳夫人心知逼问无忧也没用,便道:“想来这位无忧小师父,不过是听从师命罢了,若要知道答案,还是需要忘尘师太来回答。”
众人这才又去问忘尘。
忘尘心知躲不过这遭了,终于缓缓睁开双目:“柳夫人说得是。无忧只是听我的话罢了。我叫她做什么,她便做什么。此事乃贫尼一人之过,别再为难无忧。”
无忧哭泣道:“师父,无忧的命是你救下的。如今你有麻烦,无忧却不能……”
忘尘摆摆手:“罢了,罢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当年饿成那副模样,我既在山门前见到了,若不施以援手,还算什么出家人。你今日也无需左右为难,我自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众人听忘尘要说前因,俱都安静下来。
忘尘慢慢起身,长长叹息一声,很是伤怀:“我年轻时,原本也是貌美如花,与夫君恩爱非常。后来夫君死了,我膝下又无孩儿。当时大夏尚未立国,正是天下大乱之际,我便心灰意冷,遁入空门。向来珍惜的美貌,便也埋没在青灯黄卷中。我原以为,我早就不看重那些了。谁知后来,我竟对……对柳夫人生出妒意。柳夫人的美名,莲怀镇人人皆知。大家都夸赞她是莲台山最美的女人,便是这数十年来,也没有一个女人及得上她的美貌和风情。我也不知怎了,莫名生出了争斗之心。我疯狂的嫉妒她,想将她赶走,所以才想了这个法子。这便是我的心魔作祟了。”
这个说法太离谱,太荒唐,不过又好像也能说得通。一个女人,一个美貌不再人老珠黄又死了丈夫多年的老女人,因为对另一个年轻貌美,深得夫婿喜爱的女人生出妒意,便处心积虑的害她,将她从生活的地方赶走。
原来真相如此简单。众人一片哗然。
顾唯念低声问:“薛大哥,你信么?”
“你呢?”
“当然不信。简直满口胡言。”
纵然柳夫人的妖娆妩媚很是罕见,可一个清心寡欲礼佛多年的老尼姑为此生出妒意,便做下这样古怪的事,真是太说不过去了。何况这忘尘师太如今哪里还有半分美貌?莲怀镇上比她好看的女子大有人在。便是善云庵里,也颇有几个容貌秀丽的女尼。别人不说,只说颇得她信任的无忧,样貌便很不错。静慧也不差。忘尘若真会因为一个女人长得美,便生出妒意,又岂能容得下这些年轻秀美的小尼姑?
一个山民惊讶道:“忘尘师太当真为此事,便……便弄鬼一个月?这叫我们如何相信?”
忘尘师太道:“我并未弄鬼一个月。大家可还记得,阿萝死后夜夜哭叫,过了有近半月。有一天,再没听到她的哭叫声了。我还记得,那是柳老板去世后的第二天。阿萝便是在那一日,忽然安静了。在那之前,并非是我弄鬼。自那之后,才是我叫无忧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