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婢女升职记(31)
这下子,芸娘更加惊讶了,她有些恍惚,“这怎么可能?我生在祈州,长在祈州,爹爹有名有姓,怎么好好的就变成了张家的女儿?”
“你那日在宫里第一次遇到太子时,不是听到他口中说着什么‘太像了’么。说起来,元后算是你的姑母,你与她长相肖似,原也说得通。这么一来,太子的那些匪夷所思的举动,便都有迹可循了。”
说着,他喝了口茶,压了压心里的火气。提起那日宫宴的事,他便忍不住来气。太子的行事,太没有些章程,从未考虑过后果。
“太子幼年丧母,又不得父皇喜爱。因此,他应是见你与先皇后容貌肖似,这才有了那些看似荒唐的举动。其实,不过是对生母的孺慕之情罢了。”其实,太子心里怎么想,他也不清楚,这些只不过都是以己度人,猜测出的而已。
芸娘心下似有所感,她从小就没有了娘亲,若是这样,她倒有些能理解太子的所为了。
“只是,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我会是张家的女儿?那我娘……还活着吗?我又是怎么跟爹爹一起到的端州?”
端王有些踟蹰,显然下面的这些话,才是真的难开口对她说的。
“二十年前,张家正是权势煊赫的时候,当真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当时,张家的次子张怀还未成婚,便纳了个良妾。”
“那妾室,便是我娘?”
端王点了点头,接着又道:“后来,张怀娶了正妻陈氏。原本,那张怀未成婚便纳妾,本就是理亏,再加上陈氏是个颇有些狠辣手段的,于是便在那妾室生产时,买通了接生的稳婆,想要个一尸两命。”
听到这里,芸娘不禁打了个冷颤。
“可好在那稳婆尚存一丝良知,在看到呱呱坠地的女婴时,却是有些下不去手了。于是,她便使了些手段,谎称那女婴已是没气了,偷天换日将她带了出府。好在陈氏见那妾室已死,便也了却了心事,没再留意那女婴的去向。”
“那后来呢,又是怎么去的祈州?”
“那稳婆也不想带个拖累在身边,恰好你爹爹与她有过几面之交,他见你实在可怜,便从稳婆那里将你抱走抚养。”
“三郎,你说我的娘亲,会是怎样的一个人呢?”从前她每次问爹爹,他都是含糊其辞。现在她知道了,原来是因为他根本就不了解她的娘亲,所以根本没有办法告诉自己。
端王见她眼泪流个不住,心知任谁有这样的身世,一时半会也会有些难以接受。
他拿出帕子,轻轻地替她擦去眼角的泪。
这帕子还是在端州时,她送给他的,在一角上绣着竹子。平日没见他用过,不想他竟一直带在身上。
他过了半晌方道:“若你过得好,她泉下有知,也会欣慰。至于张家……”他眯了眯眼睛,“已是穷途末路了。”
芸娘有些不解,“张家不是太子的外家吗?”
端王见她不明白,于是便又道:“当年外戚专权,权臣当道,父皇费了半生的精力,好不容易才将权柄收回手中,岂会眼看着张家再一次坐大?”
因此,圣上才几次三番起了废太子的心思,就是担心太子懦弱,权柄再一次落入外戚手中。
他接着道:“其实,这次张家想要下毒谋害你的事,反而厘清了你与张家的关系。你的长相,酷似张家女,父皇已见过了你,不可能不起疑心。想必那日千秋宴后,便已命人去查你的底细了。若是父皇知晓了你是张家的女儿,定是不会让你在我身边。毕竟,先太后给朝政留下的阴影,足足十多年才消弭。”
其实,还有一些话,他现在不能告诉她。那就是,圣上不会看着张家再出第三个皇后,而太子妃,正是张家女。
然而不巧的是,芸娘也是张家的血脉。
第37章
芸娘坐在食案旁,看着桌上的饭菜,依旧没什么胃口。
这些菜,都是她有孕之前喜欢吃的,可现在却是味如嚼蜡。
她吃了两口,便放下了筷子。
自从前些日子听三郎说了她的身世,她最近一直都有些恍惚。
没想到到了晚间,却是听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那便是,辅国公府被抄家了!
辅国公府是太子的外家。这可不是件小事。
一石激起千层浪,此事像一声惊雷,震得京都人心惶惶。
那与辅国公府平日里有些往来的,俱是胆战心惊,生怕牵扯到了自己。
更有甚者,猜测圣上此举是否意在废储。但想归想,却是没有人敢议论。
要说事情的起因,其实是件小事,可不知怎么,就越牵扯越大,竟到了抄家的地步。
原来,辅国公府三房的一个庶子名叫张遂的,因着在秦楼楚馆与人争一个妓子,不慎将对方给打死了。
辅国公府原想着用银钱私了,却不想那死者的家人不依不饶,一纸诉状将此事告到了京兆府。
那京兆府尹在官场混迹多年,见犯事的是辅国公府的公子,便有心断了个糊涂案,想着能在太子面前卖个好。
可万万没想到,死者的家人四处喊冤,此事竟在前几日被言官得知,奏到了天子面前。
圣上震怒,令将人犯张遂立即下狱,京兆府尹也被撤职查办。可谁都没有想到,在审查此案时,竟又牵扯出了辅国公府谋反的事情。
“主子,你是不知道,听外面的人说,今日从辅国公府抄出来的东西,足足运了百车。古玩玉器,字画珍宝,不尽其数。张氏一族,也俱是下了大狱。”
春雨替芸娘斟了杯茶,接着说道:“真是想不到,那么大的公卿之家,一夜之间,说倒便倒下了。”
芸娘默然。
哪里是一夕之间呢,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按端王前几日所说,辅国公府的祸根应是埋了十多年了。
“对了,听说今日是王爷奉了圣上的旨意,带兵士去抄的家。”
“是王爷带人抄的家?”芸娘有些意外。
难怪他昨晚一直到了半夜,才从宫里回来。今日一早又出了府。
原来是为着此事。
可为什么,他没跟自己说起呢,是因为她与辅国公府的关系吗?
可转念一想,这样的大事,事前自然是走漏不得一点风声。
这么一想,心里倒也释然了。
话分两头。却说端王今日一早便领了旨意,带人将辅国公府围了起来。
老夫人曹氏及辅国公张慎见端王一大清早就带人进了府,顿感大事不妙,惊慌不已。
曹氏至少面上看起来还算镇定,可几个儿子俱是吓得面如土色,两股战战,几欲站不住。待要走,却是无路可走,府外已是围得铁桶一般。
端王径自进了正堂,宣了圣上口谕之后,便自在上首坐下,喝着茶,冷眼看着底下的人动手查抄。
兵士四下里走动查抄,府内已是乱作一片。
须臾,便有底下的人来报,查出了僭越违制的物品。
片刻,又有人来报,说是在书房内抄出谋逆的信件。端王便命呈上来。
只见他拿着信扫了一眼,便下令将一干人等皆都锁了,等候发落。
这时,便连老夫人曹氏闻言,也是急火攻心,一头栽倒了下去。
她再清楚不过,谋逆乃是株连九族的大罪,眼下证据确凿,已是铁板钉钉了。
二老爷张怀也吓得瘫倒在了地上。惊恐中,他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厚着脸皮颤声道:“殿下,还望看在小女的份上……”
可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却被端王命人堵上了嘴。他只能急得口中发出“呜呜“声,却是无人能听到他在说些什么。
就这样,足足查抄了一整日,端王下令将查抄出来的东西一一登记造册,并将一干人犯都锁起来。这才入宫去复旨。
*
等到夜里,芸娘见端王依旧还没有回来,便先睡下了。睡梦中,迷迷糊糊感觉有人从背后抱着自己,她心知是他回来了。
想起今日辅国公府的事,她顿时清醒了,翻了个身唤道:“三郎?”
她听到黑暗中他应了一声,便接着说道:“我今日听说……辅国公府被抄家了。”
“嗯”他抱着她的手臂紧了些,“不过是早晚的事罢了。”
他顿了顿又道:“父皇正愁没有把柄,益王的人便将此事捅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