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月谣+番外(58)
手握不动刀,残缺的手指无力放在身体两旁。可他还有嘴,叼着狼牙金错刀慢慢的走着。
风义仍然看着天,希冀能像杜仲那样从天而降出援兵,云还是带了点灰色,今日的午后会有场大雨。风还是静悄悄的,没有期待中的兵戎交接声。
“原来我早在棋局中,你还是信他多过我。”风义看向没有变化的云,听着没有变化的风,突然明白了。万仞山庄就是个局,杜仲以为他是做局人,但做局的人只是将他做了个棋子,借刀杀人用的实在是妙。“我输了,彻彻底底的输了。”
一刹那他好像老了十岁不止,身上的风华褪去,他不过是个普通的半只脚踏进棺材的老人罢了。
林奇安走到他的面前,没有受到任何攻击。
风义盯着他,满不在乎的笑笑:“没有手你怎么拿刀杀我?”
回应他的是如风般凛冽的刀法,叼在嘴中的刀快的令人看不清,这才是快刀门,摘花不伤叶的林家绝学。
刀光闪过脖颈,温热跳动的血液喷满了林奇安的脸,他浑身都是血,嘴里也是血,咬着的刀终于可以放下。
“你比你二叔有种。”风义挤出几个字,向后倒在血泊里。
从未有过的疲倦,从未有过的轻松,从未有过的悲伤,林奇安跪在地朝天磕了三个响头。
他给林家报仇了,给父亲报仇了,给自己报仇了!
长笑一声,咣当晕死过去。
一场鏖战结束的比想象中要快,青衣女子朝倒地不起的傅天佑看了两眼。
“不舍得就去看看,毕竟是你爹。”坐在轮椅上的男子身体孱弱,说几句话就咳嗽不止,托着傅疏竹的手仔细温柔的用帕子擦拭。她的手白皙纤细并没有什么脏东西,可他擦得极为认真好像真的沾惹上洗不掉的污秽。
傅疏竹收回视线,手轻阖在他的手背,嘟囔一句:“我和他没什么关系,再说了,就算他死了也是自找的!活该!”
男子不再多说,好戏看完了,也该回去歇息歇息。
第五十三章
52
万仞山庄经大战一场,损失惨重。襄王调遣军队善后,为表歉意诚邀各门各派在山庄休憩,待复原后再商议抗夷大事。
谁能想到威严庄重的风义道长会投敌叛国,感慨之余也更坚定抗夷的心。加上倚月楼在此役中表现尚可,不失为热血男儿,一来二往路上碰见了还能打声招呼。
杜仲伤的很重,年纪摆在这儿,不似年轻人睡一觉又能活蹦乱跳的。隔壁的林奇安傍晚便醒了,其实他就睡了一时辰,兴奋到浑身发热翻滚几圈后索性从床上跳起,不顾丫鬟小厮的阻拦,就兴冲冲的找李相月说话。
听见小院外的动静,李相月放下药碗,替杜仲掖好被角,确保他不会着凉,笑脸迎上去。
“安弟大仇得报,看着人也精神了些。”李相月眉毛微皱,这孩子肩膀尚流着血,跑动几步那裹着伤口的纱布渐染成粉色。
林奇安拍头一笑,用手捂着伤口,看样子是不想让她担心。
“月姐,建安城外说好不瞒你什么的,可那铃铛实在太重要,我不是防着你就是怕隔墙有耳……”原来是为这事儿,他在床榻想了许久,总觉得对李相月有所亏欠,迫不及待的来解释一番。“从北到南,没有你我早死了一万次,在我心中你就是我亲姐。”
李相月嗤笑,眼落在他身上连忙挥挥手说道:“谁还没个小秘密呢?你就为了这事不好好休息跑来和我说?”
说着回头看了眼,里头躺的人就是她最大的秘密,比起林奇安,她恐怕才是最不坦诚的那位。
“月姐,你和杜仲……”他如鲠在喉,说不上什么滋味。“他确实比某些所谓的名门正派要来的光明磊落,但他对你不管不顾,让你一人带着慎儿,实在也非大侠所为啊!”
“其实……”
“林少爷!”阿断自打知道他是林家本姓后人,崇拜之情简直要溢出。不过是拿壶水的功夫,不见林奇安,着急的满庄子找,直到见到了才长出一口气,吊起的心放下。“您还没好呢,求求您了回去躺着吧。”
李相月心生宽慰说道:“有什么事儿等你养好身体再说,月姐总归在这儿住着跑也跑不掉。”
林奇安欲言又止,阿断叽叽喳喳的不让他说下去,泄了气:“那阿姐也好好休息,我还有许多话要与你说,与慎儿说,可不能忽然不见人了。”
好言劝着,再三点头应许后,他方不情不愿的回了房。
推开门,药碗放在桌上,用手摸了摸留有余温。李相月端着坐在塌前,舀一勺吹吹气。
做了这番动作后,她愣了一秒,无奈的笑笑。
药都不热呢,吹什么吹。看着杜仲沉睡的面庞,她实在不知道除了重复这个机械动作还能做什么。
他旧疾发了,连着受的伤,睡的极沉。子衿那针虽让他清醒,却也伤了内里,躺在这儿脸色惨白,呼吸微弱惘闻。
李相月递药过去,又怎么可能喂得进去,药从嘴畔滑下,她急急忙忙用帕子擦去。这一擦,便有些不愿放手。
“你老了,”李相月隔着空气摸他眼角的皱纹,浅浅的几道,还有眉心这本来全是没有的。“这些年过的好么,没有我也能过的很好么?”
她挑起一缕白发,冰凉凉的搁在手中:“我希望你忘了我,可又怕你忘了我。不见时以为能忘了,但见着了才明白只是藏得好,险些瞒过自己。”
这番话压在心里,若杜仲是醒着,她一个字也说不出口。现在他是睡着的,听不见她的心酸,看不见她的眼泪,胆子就大了不少。
“你教我的曲子,慎儿很喜欢。”她摸上他的皱纹轻轻的推平,“我不是个好学生,就记得一小段吹来吹去也不怎么完整。慎儿性子很好,从来没有怪我,但我明白,我做的不够好。”
手抚上鼻子,依然挺立却难免有了岁月的痕迹,心底又是一酸。
“谢谢你杜仲,给了我慎儿,让我有了不离不弃的亲人,给我活下去的理由。我与你,无论旁人如何说道,我从来不后悔。”李相月手慢慢滑下,握住他冰冷的手心说道:“杜仲,我……”
“咳咳。”门口传来一声轻咳,傅天佑拄着拐杖脸色微红。“李姑娘,我来看看护法伤势,未打扰到你们叙旧吧。”
李相月赶忙抹去眼泪,脸红到耳朵根说了好几声没有的事,眼睛瞟瞟杜仲又看看傅天佑,勉力挤出说着要去瞧瞧慎儿快步离去。
傅天佑踱步走了一圈,摸了把自个儿的头发,翘起二郎腿坐下说道:“我怎么不知道杜护法习得龟息大法是用来骗取女人眼泪的?别装了早醒了不是?”
倚月楼中要数两人最不对付,撞上就是天雷勾动地火,轻易不得罢休。但话又说回来,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最了解对方的也是彼此。
傅天佑轻哼一声,什么旧疾什么重伤也就让雷驰骗骗小姑娘。打他站在门口起,闻得均匀的呼吸声就明白,这家伙早醒了好的很!
“你若晚来半刻,相月就能与我心心相印,再不分离。看在你我并肩作战的份上,今日不打你快些离开,看的心烦!”杜仲翻个身,正眼不瞧他。
相月是个认死理的人,他们中隔着正邪两派,隔着云苓那个老娘们。若他是醒的,这些话就是烂在肚里,她也不会说一句。
“呸!”傅天佑朝地吐口浓痰,权当吐在他脸上。“李姑娘要真能同你一道,还会生了你的孩子不告诉你,杜仲怎么说突然多个大闺女的感觉如何啊?哈哈哈哈!”
机会难得,逮着一个算一个,能让杜仲吃瘪,傅天佑使劲琢磨着让他难受。
杜仲又翻了个身,最后索性理理衣襟从床上坐起,冰冷地开口:“叫什么姑娘,按照辈分改唤声夫人。”
“夫人,我还小姐呢!杜仲你是睡糊涂了吧,人家是云梦谷弟子,和你这个大魔头有什么关系?上赶着攀亲戚呢!真不要脸。”
“说起攀亲戚,在下若没记错,傅堂主也有一闺女吧。”顶着傅天佑的怒目,杜仲悠悠开口:“我的好慎儿会替爹娘挡着,不知道傅堂主的闺女是否也这么关心切切?”
“你!”正所谓哪壶不开提哪壶,正戳痛处。
“你闺女姓不姓杜还不一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