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月谣+番外(41)
“相月,进来吧。”她的脚步声,他再熟悉不过。“大晚上的,你要去哪儿?”
李相月没有坐下,背着包袱是要离去的模样。她微微一笑,看不出喜悲:“我离谷太久,怕师父担心,还是早些回去的好。你身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至于体内的余毒,我已吩咐过店小二为你煎药,再吃个两三天就能恢复如初。”
“你打算怎么和你师父说这半年的事?”杜仲倒杯酒,抿唇饮尽。
李相月不明他问这个做什么,坦荡地说:“不敢有半点隐瞒,当如实相告。”
“如实相告?”杜仲猛地站起,走到她面前质问。“你要告诉你师父,你与倚月楼的大魔头朝夕相处半年,结果毫发无损的回去了,她会怎么想你?”
“师父一向最疼爱我,只要我好好和她说,不会怪罪我的。”
杜仲被她的天真逗笑说:“你师父与倚月楼有仇,我又拿了云梦三宝,她对我恨之入骨,恐怕夜夜梦中都要将我碎尸万段。你与她说,你有无数次杀我的机会都没有动手,甚至救了我一次又一次,照顾我大半年。她会认为你我暗通款曲,你心向倚月楼,她会饶了你?”
李相月退后几步,手撑着桌子,倔强反驳:“不会的,你不了解我师父,她会明白我的。”
“你的师门呢?那位在岐山便要取你性命的师姐,她会相信你我什么都没有?她会抓住这个把柄,有机会就会除掉你,那些从来没有找过你的师姐们又会站在你身边?”他咄咄逼人,说的话每一句戳在她心口。
李相月手脚发软,强撑着直起身与他直视说:“嘴长在别人身上,我没办法堵住所有人的嘴,但求自身问心无愧,行的端正就好。”
“可我问心有愧。”杜仲说。
李相月愣住,胸口剧烈起伏,再一次被他的疯言疯语弄得手足无措。
“年少时,我不识情爱,以为不过是痴男怨女红尘翻滚,无聊至极。但我现在才明白,挂念一人,想着一人,是多么幸福的事。你笑时我便也想笑,你眉头紧蹙我便跟着神伤,我自己都不知道原来你对我已经这么重要。”他站在烛火背光,眸子却亮的惊人。“我没法让你回去,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去死,留下来好么?”
李相月脑中一片空白,眼中心里都是他的话。
“你我正邪殊途,我不可能背叛师父。”李相月头仍然昂着,眼圈泛红勉力坚持。“不要再在我身上花心思了。”
“为了你师父,为了所谓的名门正派你就要回去找死?”杜仲咬住后槽牙,手放在胸口。“和我走,让我照顾你。你是第一个住进我心里的人,也只会是最后一个,我的武功我的所有都可以给你,没人能欺负你。”
李相月深吸一口气推开他,抓起包袱与长剑说:“杜护法你未免太过自信,凭什么你喜欢我我就要喜欢你?我根本不喜欢你,别再自作多情了。”
她背过身,眼泪凝在下巴,要落不落。
“咳咳。”杜仲口吐鲜血,身体歪斜倒在地上。
“杜仲!”李相月转身抱住他下滑的身体,手掌抚干净他嘴角的鲜血。“明明身体已经没事了,怎么又这样了?”
杜仲右手抓住她的手心,牢牢拽住放在胸口处。
“你还说你不喜欢?不喜欢会这么在意么?”他咧嘴笑着,眼中都是自信满满,鲜血染红牙齿,笑的真的很傻。“不要再骗自己了,你明明就很喜欢我。”
“不喜欢会背着我爬下山崖,不喜欢会照顾不能动弹的我,不喜欢为什么不杀了我给师门报仇?”
“闭嘴!你不要再说了!”李相月站起拔出长剑,抵住他的脖颈。“你再说我就杀了你!”
杜仲依然笑得灿烂,他手指夹住剑锋往自己脖颈送了几分,划破皮肤潺潺热血顺着剑锋滴落在地。
一滴两滴三滴,他眼神坚定而温柔仿佛受伤的不是他。李相月再也无法无动于衷,甩开长剑蹲下用手按住他的伤口。
“为什么不躲开,为什么让我伤你?你不怕死么!”她眼前渐渐模糊,嗓音带着哭腔问。
杜仲揽住她,轻轻拍背安慰:“你要杀我,那就杀吧。”
从云梦谷惊鸿一瞥,她倔强的拒绝做他徒弟,到岐山月夜赠花。她大概不知道,他的心中真再也住不下别人。当山谷内他清醒时,看见她没有抛他而去,欣喜若狂,那刻起他明白,此生已折在她手中。她让他死,那便死好了,无需理由。
李相月泪水涟涟,一颗颗滚落她说不出任何话,唯有痴痴的看着他。
“不哭,”他用手抹去她的泪水,温柔的承诺。“嫁给我,做我的妻子,给我一个家吧。”
他伤口不深,已不再出血。李相月维持着原先的动作,泪水难抑。
杜仲慢慢靠近,他的呼吸温暖有力,眼神炽热。一个吻落在她哭泣的脸庞,那么的小心,那么的仔细,生怕她会拂袖而去。
但她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眼中是深缠的纠结,她嘴唇颤抖,泪水落在他掌心。
又一个吻,轻轻落在颤抖的唇,两相接触闪过烟花般的绚丽。李相月被他握住的手松开,十指相扣,她闭上双眼。
仅仅是两个无声的动作,令杜仲欣喜若狂,将她揽进怀中,加深这个吻。
李相月并未抱住他,眼角滑落泪水,有些事终究是情感胜过理智,情潮袭来翻过世俗的隔阂,短暂的忘记所有。
蜡烛燃尽,又是一日晨。
第三十七章
37
“缘尽于此,切莫来寻。唯望君安,两两相忘。”李相月在枕边放下信笺,杜仲睡得正熟,嘴角不知想到什么悄悄上扬。
她浮着手悬空在他的鼻尖上方,眉眼温柔想落下勾勒他的轮廓。下一秒她决绝的收回手,走到镜前梳妆。
李相月无比庆幸没有丢掉她抓采花贼时拾到那颗小药丸,它足以让人昏迷整整一天。如果他是清醒的,如果他再用炯炯落进繁星的眼神盯她,她不知还能不能离开。
衣袖被卷起,原本嫣红一点已消失不见。她不知不觉给自己挽了发髻,发现后愣坐镜前默默打散,梳起云梦谷弟子的妆发。
外衫仍在床榻,她拾起穿好,准备拿着包裹离开。
忽而衣裙被人用手拽住,她浑身僵硬动弹不得,脖子仿佛被人擒住窒息到难以吸进一丝空气。身后榻上之人呼吸绵长,并未醒来。
她垂头看向那只也许是无意识拉住自己衣裙的手,泪珠哗啦涌出。眼前的一切都像是浸了油的纸,变得半透明氤氲在水汽里。
“相月……”他纠缠于唇齿的呢喃。
李相月踉跄几步,努力克制自己不回头看他,只要再看上一眼,她就再也无法洒脱离开。手指死死掐进掌心,鲜血从指缝流淌,和着她的泪一同滴在地上。
右手拔出长剑,不回头反身挥剑割断自己的衣裙,她大步走到门口。
“对、对不起。”一颗晶莹的泪珠从下巴落下,她推门离开。
割袍断义,从此往后再无瓜葛。他们一个是魔教护法,一个是云梦谷最出色的弟子,遥遥天涯死生不复相见。
杜仲手旁摊着那封信笺,呆坐。床榻留有她的温度,但已经淡薄,空气中没有她的气息,也没人会说他笑的真傻。
“一定要走?还是要走?”他举杯天空漆黑,没有明月何来明月。“两两相忘,忘?怎么忘!”
浊酒入喉,几滴相思泪从眼角滑落落进酒杯。
刚走出博陵地界,李相月便在一家茶肆内看到熟悉的标记。刻在茶肆的墙角处,长剑加流云画成半圆的圈,是云梦谷的求救信号。
云梦谷弟子没有谷主的许可不能擅自出谷,因为云苓性子冷清除却倚月楼的事,她不爱掺和江湖琐碎事务。没有大事一干弟子皆需在谷中修行,怎么会出现距离云梦谷千里外的博陵。
李相月顺着记号探去,走的是小道一路密林荆棘,到了晌午才至山口。看上去是个山匪窝,大门悬挂两柄阔釜,阳光下寒光凛冽。
时至午饭,门口留了几人值守,乘着人少的空档李相月溜进山门。云梦谷的记号做的极为混乱,到这里已是寥寥几笔,断了思绪。
李相月无法只能借助轻功在寨子里晃荡,企图找到些许线索。她快步落到一间屋顶,下面人声鼎沸她掀开一片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