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甚嚣尘上,恶意昭昭,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似乎冯府的人通过那日李霁侠赤裸的下身与可怖的面色就直接判定了:李霁侠的昏厥皆因薛可蕊的索求无度。
就在不知觉间,薛可蕊的名字竟然与荡妇画上了等号……
这或许是薛可蕊在新的一年里听过的最大的一个笑话了。
可是人们似乎都是这么认为的,就连冯驾也不例外,整个冯府的人都在有意或无意地将她抛弃在秋鸣阁。秋鸣阁没有小厨房,饭点时,怀香就连去冯府的后厨给薛可蕊取膳食都会被人以各种理由鄙薄嫌弃一番。
怀香望着眼前蔫巴巴的几根青菜,几乎看不见肉的冬菇肉汤,压下心中沸腾的怒火,勉力扯起嘴角,温言细语地宽慰薛可蕊。
“三小姐,今日厨房里只有这些,您就将就着用一些吧。下午我向管家告个假,去踏云楼给您买些点心。”
薛可蕊不说话,她觉得冯状应该不会批准怀香的告假。她是“罪人”,“罪人”的婢女怎能随意出府?如若允她终日吃香喝辣的,那么将她关在这秋鸣阁又有什么意义呢?人就是为了出心头恶气才将她送来秋鸣阁的呀!
薛可蕊笑,抓起竹箸,将面前的一小碗米饭一分为二,递了一半与怀香,“你坐下,咱们一起用。”
自己则端起另一半,低头唏哩呼噜便吃起来。
看着薛可蕊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怀香心里苦。这些饭菜,连冯府婢仆用的都不如,那柳玥君也忒心狠了些。薛可蕊空挂个世子夫人的名头,却分明就是一个讨李霁侠欢心的“玩意”,一旦李霁侠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们便将所有的错都归罪于这“玩意”的头上,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啊!
怀香好容易在下首坐定了,举着箸,却舍不得将薛可蕊那可怜兮兮的几根青菜给分走一半,便只闷头扒饭。
薛可蕊一把夺过怀香手中的碗,夹起面前的菜便放入怀香的碗中。“不吃点盐,你会没有力气的,你若病倒了,我还能指望谁?”
薛可蕊眉眼淡淡,她不怕人嘲讽,也不怕人污蔑。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她薛可蕊堂堂正正过生活,何须管他蜚短流长!
第四十七章 訾怨
李霁侠昏迷了许多日, 大夫说若是第五日还醒不过来, 怕是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眼看第五日到了,冯府众人的内心也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就连缩在秋鸣阁的薛可蕊也开始不住地询问李霁侠的情况,毕竟今日若是再不醒转,她再淡定, 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薛府坠落深渊。
在第五日的傍晚, 李霁侠不负众望终于幽幽醒转。
众人这几日的煎熬终于结束,康王府终于得以延续了!薛可蕊心头的巨石也落了地,薛家也终于保住了。
这一日的晚膳,柳玥君特意安排厨房多烧了几道菜。李霁侠醒转过来,柳玥君派人邀请冯驾来用晚膳。
柳玥君喜气洋洋,过几日就是上元节,李霁侠能在上元节前醒转过来是最好不过, 正好全家一起过节!
“胡嬷嬷, 你来瞧瞧我这镯子可还好看,要不要换个镶金的?”
柳玥君斜靠胡床上, 面前摆着一只妆柩, 正对着镜子翻来覆去地看着自己手腕上的一只玉镯。
胡嬷嬷眯缝着老眼, 笑眯眯地凑过来,借着烛火可劲地盯着那玉镯子看。灼灼烛火下, 柳玥君的纤长流利的皓腕如莹莹白雪, 胡嬷嬷咂巴着嘴儿, 发自内心地喟叹:
“啧啧!瞧瞧这只手, 可真是好看呐……”
柳玥君娇喝一声,佯嗔道:“啐!胡嬷嬷!说什么呢?”
“呵呵……我说夫人呐,这手腕子,带什么不好看?就是带根草,也是美极了,节度使大人一定会喜欢的。”
柳玥君掩面,嘴角的笑却如此明朗,“胡嬷嬷……”
胡嬷嬷满心欢喜,望着柳玥君如此神态,笑得愈发慈祥又和蔼。
不多时,冯驾来了。他刚从衙门回府,连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就赶了过来。
“玥君,听管家说,侠儿醒转了?”
还没进门,便听见冯驾喜气洋洋的询问。
柳玥君忙从胡床上下来,急匆匆赶往房门口迎接他。
“是的,大人,才醒了不到一个时辰。”柳玥君也是满脸喜色。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冯驾大舒一口气,望着柳玥君的眼睛里亮晶晶的,显见得他的心情也甚是愉悦。
冯驾大踏步走进了屋,屋里炉火烧得正旺,屋子里暖意融融的。冯驾抬手刚解下肩上的大氅,便有婢女早早走过来接走放好。柳玥君看见他还穿着官服,绛紫的麒麟纹缂丝团领袍,镶金嵌玉的蹀躞带。
柳玥君嗔怨道,“这年都没有过完,怎的如此繁忙?”
她记得从前冯驾过年期间从来不会忙成这样,大不了犒劳凉州驻军时要耽搁几日而已,哪像现在,比平日里公干还要忙。
“唔……最近北边的契丹人日子估计过太好了,皮有点痒,常来挑点事。”冯驾金刀大马地坐下,抬手接过胡嬷嬷递过来的热茶,无可无不可说道:
“最近有消息说,契丹国的五皇子与八皇子私服入了关,我们的各大关隘也的确没有收到过契丹王任何有关皇子入我大唐的文牒。这些日子,我都在联络周边的各大官员处理这件事,故而忙了些。”
柳玥君颔首,“大人可知,他们进关,所图何事?”
冯驾笑,“眼下尚且不知,既然两名皇子乃易服入关,想必没什么好事要做。”
冯驾放下茶盏,抬眼望了望屋中各处,奇道,“就你我二人一起用膳?”
柳玥君佯怒,“怎的,我就不能找你吃饭了?”
冯驾摆手,“哪里,哪里,我还当玥君也叫了世子嫔,一同庆祝侠儿醒转……”
“嘁——休要再提那个小贱人,她害得我儿成了那个样子,还一副清高孤傲的样子,我真是想想就气不打一处来。”柳玥君一脸鄙夷,张口打断了冯驾的话。
冯驾一愣,他没想到柳玥君对薛可蕊还有这么大的怨气。转瞬,冯驾继续开口,“玥君,薛可蕊是侠儿明媒正娶的世子嫔,不是小贱人。你一口一个小贱人,就算是侠儿听到也会伤心的。玥君也别再先入为主的臆断了,侠儿既醒,你可有亲自问过他?”
柳玥君杏眼圆瞪,望着冯驾一脸没好气,“什么叫先入为主?你还当那小贱人是好人?侠儿也说是世子嫔与他玩闹,他才晕的。”
李霁侠是赤身晕倒在几乎也是同样赤身的薛可蕊身上的,其实此种内闱丑事,一般人怎好细说?柳玥君也没能多问,不过就是哭天抢地地抱着李霁侠唤上几句,“我的儿啊!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竟然晕了如此多日,可是芳洲没伺候好你用药?”
作为此桩丑事的主人公李霁侠自然也不愿多提那不堪的经过,准备了那么长一段时间,感觉都差不多到位了,却在提“枪”上马的最后关头歇了菜,这在一个男人看来就是一桩莫大的耻辱!若不是因为对方是薛可蕊,他怕是又要杀人灭口了。
如今他巴不得立马就把那段可耻的回忆赶紧都给遗忘掉,所以当柳玥君再度问起事件的经过,李霁侠只淡淡地回应一句,儿子只是与世子嫔玩闹,没想到竟厥过去了……
李霁侠说的还不及芳洲及那一帮丫鬟们说得详细,芳洲将那整件事前前后后,里里外外都抖落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芳洲说,薛可蕊白日里去了灵钟寺,回来觉得汗湿了身子不舒服,便要沐浴。正好遇见世子爷回了屋,世子爷宠妻,就要赶走侍女,他自己来帮忙。世子夫人并不拒绝,做婢女的自然犟不过主子只好撤了,任由世子爷一个人与世子夫人呆在一处。
其后,柳玥君又再多问了几个婢子,皆答薛可蕊没有拒绝世子爷提出的“服侍”请求。
柳玥君怒了,一个男人提出要服侍女人沐浴究竟是什么意思,她就不信薛可蕊不知道。可是这青天白日的,小贱人不仅欣然笑纳,还与李霁侠语笑嫣然。
李霁侠发病不会突然就晕厥过去,那是有个过程的。小贱人欲壑难填,看见李霁侠有了异状竟然为了自己的私欲对她的侠儿放任不管!这才酿成了今日的祸事。
柳玥君恨得牙痒痒,抹着泪儿,凄凄又惨惨:
“大人,你以为是玥君胡诌冤枉好人?那薛可蕊莫不是是被大家强迫去净房脱了衣裳沐浴的?那小贱人就是故意的!她白日宣淫不说,还不知节制,看见侠儿力有不支依然不依不饶,这才导致我的侠儿昏厥如此多日。大人啊!你说我康王爷一脉究竟是做了什么孽,要遭受如此多磨难不说,还偏偏摊上这样的狐狸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