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们鲜衣怒马,雅量非凡,更有数位少年发间还簪一朵火红的杜鹃花。薛可蕊欣喜,不错眼地看那帮公子们几个眼波流转间,便收获路人女子们的惊叫无数。
薛可蕊看得正津津有味间,眼前的窗帘唰地一声被人放下。
“瞧什么呢?”李霁侠面色不虞。
“嘁——”薛可蕊笑得灿烂,她拿手冲李霁侠虚点两下,“第一次见到如你这般小心眼的人,连人家看什么都要管。”
“我不是说了嘛,你嫁给了我,就别再像从前那样疯癫癫的没个正形儿。”李霁侠眉头紧蹙,言语间的怒意明白又蓬勃。
薛可蕊无语,她终于收回了一直搁那车窗上的手,紧靠车壁,端端正正地坐直了身。她不再逗弄李霁侠,或许是不希望自己抛头露面,今日一起床,李霁侠的心情就不好。
李霁侠说,屯营里都是男人,她一个女人出入此地太过招摇,不好。好容易选定了这一身男装,得了李霁侠的首肯,可出门后,他依旧一副没好气的模样。
薛可蕊缩缩脖子,终于不再试图去招惹眼前这个心情不好的男人。这次是求他办事,若没李霁侠首肯,她怎能出现在那种地方,带她去已经是李霁侠格外开恩了,自己得懂得见好就收。
出了凉州城西门,冯府的马车再行了数十里山路便到了西大营。营门口的卫兵验过了李霁侠的牙牌后,立马毕恭毕敬地冲车队行礼放行。进了屯营大门,薛可蕊便看见星罗的营房,李霁侠告诉薛可蕊,那是常戌兵的住处,屯营外再向北五里地的卫城,还有军户们的聚居区。
马车左拐右拐又行了一盏茶时间,来到一方清雅别致的小院落门口停下了。小院青砖黛瓦,歇山的屋顶,飞翘的廊檐,有葱萝葳蕤自院顶探出,院内花木扶疏,鸟语啁啾。
“此处是将军们休息的地方,唐纪被仲父唤住了,晚些时候他也会来这里,我便与冯予他们就在东边的议事厅议事。”
李霁侠一边走,一边将薛可蕊与怀香带进了一间偏房,他让薛可蕊就在这屋中等着,说晚些时候他会将唐纪带到窗口来给她看。
李霁侠又万般不放心地冲怀香吩咐道,“这里我让人备了茶水与鲜果,怀香一定要好好照顾世子夫人。”
薛可蕊看向窗边的案几,果然看见几只青瓷盘上摆了一些瓜果与糕饼。
“知晓了,你放心去吧,我会呆在这里等你回来的。”说着,薛可蕊自怀中摸出来一本札记,自顾自走到窗边坐下,她笑眯眯地望着李霁侠,指了指手中的札记。
“我看书打发时间便是。”
见薛可蕊一副配合的模样,李霁侠放心了,他点点头,再次吩咐怀香,说再往前走两步便有仆妇的小院,若是薛可蕊缺什么了,让她尽管去寻仆妇帮忙。薛可蕊一口气统统应下,让他赶快去办事,不用再啰嗦了。
好容易,李霁侠终于离开了小院,消失在了花墙之外,薛可蕊暗自舒了一口气,她让怀香也来春榻上休息一会,自己则端了一杯茶,聚精会神开始看书。
不过才喝下一盏茶,薛可蕊听见窗外传来阵阵沸腾人语声,不过一瞬,那人声越来越响,还夹杂阵阵穿透力极强的鼓掌与喝彩。
薛可蕊心下狐疑,她放下书,直起身来后窗边,循声望去——
她看见就在后窗不远处,有一大块草地,草地上一群军士围成了一大圈,人群正中央,一名身穿栗色襕袍的男子正把一只七宝球当蹴鞠踢。
他身姿挺拔,举止柔软且潇洒,男儿英雄气勃发,小小的七宝球好似粘上了浆糊,始终绕着他的腿上下翻滚,腾挪跌宕间如同彩练飞舞。
薛可蕊惊叹,她从前便喜爱马术,喜爱马球,今日第一次看见居然有人能拿打马球的球代替鞠踢,还能玩出如此炫目的把戏,薛可蕊心痒痒了。她顾不得回忆李霁侠和柳玥君对她是如何“谆谆教诲”的,她现在就想看“踢”马球。
薛可蕊不由自主放下手中的札记,她对怀香的呼唤充耳不闻,就这样绕过房门奔出了小院。她朝那群军士所在的地方奔去,不过快到近处她便停下了,就那样立在原地远远儿地看。
这男子匀踢拐打,只不过一个人耍球,却将头顶,勾腿、单枪、打拐、卧鱼、转身踢、退步翻,一套把式耍得个行云流水。但见他一个背身,七宝球被他踢到了身后,如撺天灵猴升至半空,男子一个凌空翻身,落地后寻着七宝球快要落下的位置,单腿一记倒踢紫金冠,将七宝球轻轻踢至身前,只手稳稳接住。
众人掌声雷动,叫好声四起,男子衣袂飞扬,他旋身收腿,头顶一根飘逸的束发带也如翩跹的蝴蝶随男子而动。清风拂面,发丝飞扬间,薛可蕊看见一张英姿勃发的脸——
长眉入鬓,目若朗星。
薛可蕊笑,口中轻唤:
冯予。
第二十六章 争执
冯予转身,看见不远处立了一位红衫少年,瘦小的身子,玉白的脸。还以为是西大营新招的小厮,正准备叫他给兄弟们送点水来,突然觉得不对劲,定睛一看,原来是女扮男装的薛可蕊。
冯予笑,他冲薛可蕊招招手,三两步出了人群就朝薛可蕊身边奔来。
“弟妹怎么来了,是来替霁侠体验军中生活的吗?”
薛可蕊摇摇头,“非也,霁侠带我来看个人。”
“看谁?”冯予瞪目,做出一副夸张的表情。
“会是我吗?”
薛可蕊嗤笑,“美得你!”
“我们来找唐纪将军,听霁侠说唐将军要晚些到。霁侠有事离开了,他让我在那院子里等他回来。”薛可蕊挥挥手,指向身后那郁郁葱葱的小院。
冯予了然,原来是找唐纪的,是他召集大家来西大营议事的,那小子一时半会儿来不了,他也是因为无聊才寻了个球来打发时间。
冯予点头,他晃了晃手中的球,“我会打马球,你喜欢看打马球吗?我等几个人,待会儿他们到了,我就跟他们玩玩打马球,你可以在一旁看。反正也无甚要紧事,与其在这里呆着枯等,还不如出来跑马动一动。”
薛可蕊求之不得,这简直戳到了她的心窝子上,她太久没有骑马,能看看冯予骑马打球也能过过眼瘾。她忙不迭点头,换来冯予仰头一阵大笑。
冯予叫军士搬来一把靠椅,让薛可蕊好舒舒服服地坐在上面。不多时,怀香气喘吁吁地跑来了,她想唤世子夫人快回去,若是被世子爷发现私自离开院子来看球,怕是要惹他生气。
可是薛可蕊怎么可能还听得进去,这是冯予,又不是旁人,她就看看,还能出什么事?
怀香劝不动,最后也只能放弃,默默立在薛可蕊身后伺候她的茶水。
……
李霁侠回来时,远远便听见后院草场上人喊马喧热闹得紧。他转身让唐纪先在院外等他一下,再目不斜视直接进了院子,发现院中早已没人了,他心里有了底,愈发的不高兴。
走出小院,李霁侠唤上唐纪,二人一前一后迈步便向后院草场走去。
远远地,李霁侠就看见端坐一群军士当中的薛可蕊了,一袭红衫混杂在一片青灰的军服中特别扎眼。薛可蕊激动极了,她已经不能被称之为“坐”了,她踮着脚站在靠椅前,跟旁边那喊叫到声嘶力竭的小个子校尉一样,伸长了脖子,发鬓微乱柳带斜。
场中两队人马厮杀正酣,其中数当中那位身穿栗色襕袍的男子最为亮眼,他挥舞着画仗,于马队中左冲右突,风驰电掣,所向无敌,引得群情一片沸腾。
冯予很明显就是这球场上的超级明星,他那出众的球技,不仅吸引住了满场的“男粉”,还令在场的唯一一位“路人”迅速转粉。
李霁侠于芸芸粗犷的男声呼喝中迅速捕捉到了那娇媚明亮的欢叫声。
李霁侠已经很不悦了,他立定了脚,极力忽略掉那一抹鲜红的跳跃的身影,只极目盯着着马背上的冯予看。
他心中苦涩,他向来都很羡慕这个冯家二哥,人长得身强体健,模样也好看,上马能定乾坤,提笔能安天下。他也很想能做冯予现在能做的事情,可是他不行,就连在户外站久了,荣国夫人也会担心他吹漏了风,着凉。
李霁侠抬手压住嘴干咳了两声,勉力调整调整面上的表情,若无其事地朝草场中央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