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番外(48)
梁九功朝他挥挥拂尘,“行啦,甭嘚嘚了,下去歇着罢。”小太监猫着腰蹑手蹑脚地复又顺着原路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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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如梭大抵如此已过了半月有余,转眼便到了清风拂煦,棠梨花草映白杨柳的时节,四下里桃花当空漫漫,飘着山光水色的春风花溆澹荡。
这日平旦戊夜,殿外潺潺雨声,点滴涟漪,铅灰的天渐渐地起了沉霾。阁中余下的烛火已然舔蚀而尽。正值此时,只听得西洋自鸣钟“噹”的一声,惘若玉磬金铜一般,接着又是几下声响,却听见阁外传入梁九功的声音:“万岁爷,这会儿时辰到了,应上早朝了……”
雪梅依在炕下首,这会儿听得梁九功叫起的声音,心中不免忐忑,生怕扰了皇帝。这才回身,留意着明黄罗帐内的动静,阁中静溢非常,已衬得衾帐之后的窸窣之声更盛了。
于是她蹑手蹑脚,推开双椀槅扇门,梁九功见她衣戴齐整,头上绾了随常云髻,簪着一枝镂雕白玉簪,几茎碎发稀稀疏疏垂在耳边,且眼睛略发赤红,像是一夜未眠的样子了。
她见殿外行龙似的尾随在梁九功身后的宫人,因笑道:“请谙哒稍后,奴才这就去叫起。”撤身掩了门,待绕过十锦槅扇,却登时唬了一跳,不想皇帝早已坐了起来,眸子里黑炯炯的,正一瞬不瞬地逡巡着她,那眼神中像是极要从中解拨出什么似的。
她不妨皇帝如此觑视,自是忘了神,好在心里明白过来,忙不迭的俯在地上请安,一面又回道:“回万岁爷,梁谙达已带众人在殿外,可叫进来侍候?”皇帝径自穿着朝靴,从鼻子里懒懒地“嗯”了一声,那既是答应了。
寝殿内灯火烛照,雪梅把梁九功让进来服侍,便有司寝司帐的进来收拾,跟着盥洗的、打扫粗活的又鱼贯而入,有宫女子捧来盥盆,皇帝弯身洗了几把熥了面,又用青盐漱了口。
小太监捧来镜子,梁九功取了梅木象牙梳篦,正要冲殿外唤毓秀上来服侍,皇帝摆摆手,“好了,去叫毓秀回安,有雪梅在这儿伺候便是。”
皇帝偏头看了雪梅一眼,促狭道:“你来给朕篦发,若梳的不好,晌午可不给你饭吃。”梁九功会意,忙把梳篦给了雪梅。
她把梳篦子拿在手上,深深蹲伏,“奴才遵旨。”她散解开皇帝的辫发,从头至尾,流流密密地刷了几把,又将头里辫子分成三股,一股一股,编将起来,最后在辫子上留了尾穗儿,御用明黄长缨绑了端结,齐齐整整的乌油油大辫子光面水滑。
皇帝照了镜子,心里虽是喜欢,但面上亦如平常,看不出在想些什么,正待此时,尚衣监的执事太监捧了朝服来,后面又跟了几个司衾的宫女,雪梅见卫念荷也在其中,心中未免不愿沾惹,径自闪了身躲在一边去了。
皇帝方换了衣裳,卫念荷正替皇帝系着衣襟上的纽子,不想皇帝转过头对雪梅说:“你腿才好些,昨儿又翻腾了一夜,可见是累着了,等朕上了朝,赶着回去罢。”雪梅听了这话,神情大有尴尬之色,心中知是此话明里便是说给旁人听的。
御前一向规矩严明,这里众太监、宫女听到皇帝此言,便知端的了,一个个都是啖指咬舌的屏声退出。卫念荷从跟着的小太监那里捧来朝冠,回身默着头从眼缝儿里冷飒飒地瞧她,雪梅浑身猛然一凛,心内嘿了一声,这梁子算是结上了。
皇帝扶着梁九功的手,冉冉迤逦着明黄御袍回身看着雪梅,嘴角上噙着摸不透地笑意,“起驾——”
太和殿前,众朝臣站班三声万岁响彻云天,銮仪卫校尉“静鞭”三响,立时听得梁九功唱驾的声音缦回于乾清宫殿前,“万岁爷上朝啦——”
依照宫中规矩每日昏定晨省,东西六宫各宫小主必是要到慈宁宫请安,众妃嫔在慈宁宫小坐后,只因怕太皇太后疲惫絮烦,便都一一辞过了散退而去,平贵人和宜贵人见众人纷纷寥寥而去,不免有些怅然,二人闲谈之际,一齐往惠庶妃这里来了。
这几日惠庶妃身上不大受用,那里又听说皇后为了能早日怀有龙嗣,成日介一碗一碗的苦羹汤调理着,另外又见皇帝一颗心都扑在朝事上,外面捕风捉影的又听闻皇帝在乾清宫里放着新宠,很难得进后宫来叫妃嫔侍寝,她这里更不用说,一日少似一日,像与皇帝之间疏远的意思更盛了。
她径自想了一回,又叹了一回,只闷闷地歪在迎枕上懒怠着。须臾,只听得天然几上自鸣钟响了几声,贴身宫女便端来乌沉汤让惠庶妃喝下,门外又有小太监来回:“回禀小主,平贵人、成庶妃来了。”
平贵人和成庶妃进来行了礼,有宫女扶起惠庶妃,成庶妃见状忙道:“姐姐还是歪着罢,自家人就不拘这些了。”惠庶妃点点头,让她二人坐在炕下首,“难为二位妹妹还来睄睄我这病秧子,我正愁没人来解闷呢。”
平贵人见惠庶妃穿着苏芳色的贡缎提花掐丝袍子更衬得那一张脸雪白无色,因说道:“姐姐,这几日怎生的清减了,可要仔细着才好。”
惠庶妃笑道:“这倒无碍,敢是前日受了寒气所治,歇歇就是了,没得叫两位妹妹费心。”
平贵人用茶盖慢慢撇着茶叶,杏眸微敛地向宜贵人使了眼色,成庶妃心里会意,“近日来皇上总不进后宫,听闻御前的人说,都半月有余了总是这个侍婢服侍,竟也不知是谁?“
平贵人道:“我倒是有所耳闻,说是慈宁宫里出来的,叫什么雪梅,还是镶黄旗上的,御前的人嘴都把得严,我只打听出来这些。”
第43章 风起云间
题记:风起云间,偏是惊山鸟。千岩万壑起争流, 红粉斑驳黍离。东风吹过窗纱, 怎奈无端天涯。青天碧海夜心,从此浑似梦里。
成庶妃叹道:“你是皇后表妹,近水楼台的还打听不出个子卯来?”
平贵人习惯性地捂着帕子在鼻尖上蹭了蹭, 感慨万千地叹了一声, “皇后近日也总推脱着身子不适, 锁门闭院的不大喜欢见人, 我也只是去那里晨昏定省的瞧瞧去,看着她精神不好也不便多坐,关于皇上的事儿我也不好多提多说。”
惠庶妃听了心神有些不定,痴痴怔怔地说了句:“妹妹真真实心的傻人,皇后知道又怎样?俗话说‘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想必皇上都看烦了咱们,又去寻好的了。”她正说着,不由将茶盏放到案几上却落了空。
侍在其左右的奴才慌道:“小主, 仔细别伤了手!”说罢, 忙上前看护惠庶妃,忙忙地打发了奴才将摔碎的茶盏收拾了去。
平贵人朝成庶妃使眼色, 邪魅一笑,“姐姐当真是不小心,皇上那里若有新宠合该最平常不过了,咱们都是皇上的女人,若把这样的事搁在心上岂不跟自个儿过不去么?”
成庶妃抚了抚头上镶珠翠青钿子笑道:“若是那狐媚蹄子服侍了皇上, 为何不见记档?饶是你我这样想来猜去,别是讹传了,到头来闹得一阵虚晃。”
惠庶妃闷闷地轻嗽了几声,“成庶妃圣眷素厚,既是有旁人分宠,终也敌不过妹妹,像妹妹这般绝色,皇上仍是离不得妹妹的。”
成庶妃哂笑道:“姐姐惯会说笑,女人再绝色,也不过韶华易逝,容颜易老,真真是灯笼易碎,恩宠难回,只怕终有那么一日被皇上厌弃的了。”
平贵人在一旁唏嘘道:“你们两个好没意思,没来由竟说这些触霉头的,巴巴的让人听了心烦。”说着站起身,躬身一福,“想必姐姐也乏了,我们姐妹就不叨扰了。”
惠庶妃吩咐宫女送走了她二人,身边的婉沛搀着她进了暖阁,“奴才瞧着宜贵人言外之意是说与小主听的,主子又何苦这般忍让?适才又牵扯出了雪梅姑娘,想必她是有意的!”
惠庶妃歪在衾榻上,“她们这是为着皇后向咱们投石问路来的,我又何尝不知她们用意,当本宫是傻子便做个痴人给她们瞧。旁的不提也罢,巴巴的过来说起雪梅,不知个端的能来我这儿闲磕打牙?”
婉沛暗自忖度,似是想起什么来,一口便啐在地上,“说这雪梅姑娘也是忒不懂礼数了,自打进宫这么久,也未上咱们这儿给小主请安,还说是什么书香门第,大家族出来的官宦小姐,依奴才看也好不到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