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从桥头两端走过的人,如果能在戴着面具又闭着眼的情况下,成功找到与自己所戴图案一致或者相配的人,那就是有命定的缘分了。就算不是姻缘,也可以相互认识交友,毕竟这是一个超小概率事件。
若说什么叫相配,那大概就是动物跟动物,蔬菜跟蔬菜,人像跟人像,西红柿对熊猫肯定不行,水牛对秦始皇也不行。
李琦本来一点兴趣都没有,可是唐纭硬要他也加入。于是四人就各分两头,女孩子们从这端上桥,男性则从另一头上去,当然,也可以同边走。
李琦是不相信这种没有根据的论调的。但是舍命陪君子,谁教伴君如伴虎呢,万一惹得公主不开心了,他回去可是要给王爷说的。
拥挤的人潮中,唐纭捏着两边宫女的手,慢慢地在桥上挪。周围都是人,桥中央是块高出一截的石台,也即是此行的终点。若是过了这段路还没有匹配到,那就不作数了,只能明年此时再来。
唐纭脚下步子走着,本应闭着的眼睛却悄悄地睁开一条缝,模模糊糊地看到流动的人潮。按说她不是一个会不遵守游戏规则的人,只是小女孩们对这些事好像多半都比较迷信,是以她变得大胆起来,虚虚眯着眼好似在寻找着什么。
近了,近了,离那高高的石台又近了一步。突然,她“啪”地拍上了一个人的肩——
那人戴着一副猪头面具,取下来之后,是一张憨厚而陌生的脸。
眼见着唐纭期待的眼神很快变作了失望,两位小宫女面面相觑,安慰她没关系,反正猪和兔子也不搭噶。
可是硬要说的话猪和兔子同属动物科,好像也是能说得通的……
这时对面快步走来一个男子,头上的猪八戒面具早就摘了,他冷冷看了那个眼带期许的憨厚男子一眼,然后拉过唐纭的手腕就要走。唐纭猝不及防被他拉着,趔趄了一下。
李琦放慢了脚步,她才跟得上了,唐纭仰着头看到他紧绷的下颌,问道:“为什么拉我走啊?我们还没说话呢。”
然后听到他说,“你是公主,他怎能高攀得上。”
唐纭一路被他拉着,连身后的小婢女丢在哪里都不管了。感受着手腕处传来的热度,终于露出了一抹笑意——
他不知道的是,在她整个少女时代的心事里,他从来都没有缺席。
傍晚的时候,江月白坐在房里啃着瓜。其实这会儿的西瓜还不太甜,也不太大,据说是从别地运过来的。正啃得起劲,却听到外面一阵喧嚷,然后一个人影从门口闪了进来,原来是宛宁。江月白被她吓得把一粒籽吞了进去,“你怎么走路都没声?”
宛宁站在门口冷冷笑着,“我不知瑾瑜侧妃流产了,王妃还有心思在这里吃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唐纭:(撒娇)我好像感冒了。
李琦:(大声)多喝热水!
☆、陷害
江月白手中的瓜皮一下没拿稳,险些摔在地上。
流产?
宛宁冷哼一声,转身就走。江月白坐在原位,脑子里乱糟糟的,犹豫了一下很快也站起来跟着去了瑾瑜的住处。
她还没走进去心里就咯噔了一声。眼见着瑾瑜房里哗啦啦跪倒一片,隐隐还有小丫鬟的抽泣声。被急召来的太医隔着帘子在给瑾瑜把脉,瑾瑜躺在床上就跟没了声息一样一声不出。空气里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看来事情已经发生了好一会儿,已是无可挽回的地步。江月白绕过一个跪着的下人,来到瑾瑜床榻前,低声问那太医,“情况如何?”
太医颤颤巍巍地收回手,惋惜地摇摇头,“母体受损,需要好好休养一阵子,不排除还有大出血的可能。”
他半句没提孩子的事。当然她心里也清楚孩子定是保不住的。刚刚一屋子人手忙脚乱地进进出出,想是之前瑾瑜不知是因为什么情况突然腹痛开始出血,或是因着她自身的身体状况,或是因着没能及时发现症状请到稳婆或者太医过来,眼下只能是事后收拾残局,保住母亲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她有些懊悔自己刚刚只顾着啃瓜,没注意着听外面的动静。那些人手忙脚乱的也来不及通知她,虽说她素来也不怎么跟瑾瑜打交道,可是一码归一码,她肚子里的毕竟是一条鲜活的小生命啊。
床上瑾瑜仍是跟睡过去了一样几乎没有声息,可是露在外面的手指还会无意识地颤动,显然她人还是清醒的,可能只是不想面对现实。
屋子里跪着的一大片都静悄悄的,刚刚还在低声啜泣的丫鬟连一点动静都没了。极静的房间让人有一种透不过来气的窒息感觉。
江月白木然地立在她的床边。这个局面无论是谁都不会想看到的。
她不知有无人通知唐疏夜,他现在应该还不在府里。江月白指了一个仆役叫他去刑狱司请王爷回来。那小厮刚刚走出去没几步,又一路小跑回来了。没一会儿唐疏夜就出现在了房门口,高大的身影让这个宽敞的房间无端生出一股逼仄来。
他蹙眉走过来,唇角紧抿,“怎么回事?”
这话是问太医的。可是在场其他人却好像觉得这话就是在问自己一样,一股无形的压力好像在空气里迅速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覆在所有人的心头。
太医头上冷汗直冒,明明是夏天却觉得周身气温都下降了不少,他擦擦汗赶紧低头回道:“回王爷,侧妃她不知误食了什么,导致腹部绞痛继而大出血,侧妃本就宫寒,根本遭不住这样的罪,是以……小产了。”
最后那几个字他咬字特别轻,生怕触怒到眼前这位王爷。
纵然说得再轻,大家也都听清楚了。江月白侧头看去,却发现他面上的表情几乎没有什么波动,不像是她想象中那样愤怒生气悲痛的样子。唐疏夜对上她的眼神,二人目光相遇,纠缠了一刻,又很快分开了。
大家都静悄悄的,唐疏夜终于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瑾瑜,从进来到现在瑾瑜一声都没有吭过,“瑾瑜?”
按说一个女子遭受了这么大的苦罪,有的哭晕过去的疯了的都有。一来这种疼痛没有经历过的人根本无法想象,生理上就让人受不了,二来一个本该安安稳稳地等着腹中胎儿的降生的年轻母亲,如今却要面对一切都化为乌有的现实,是真真切切的丧子之痛。
她不仅没有痛哭出声,也没有大喊大叫,更是一句话都不说,这样的反常让人觉得既奇怪又担心。
江月白也侧过身子看那床上的人。隔着一道轻纱,只能看到她隐隐约约的身形,还有圆睁着的双眼,似乎有些空洞。
哪怕没有办法与她感同身受的人也会谅解她此刻的精神状况,唐疏夜没有再看床上的人,问了太医一些关于之后如何保养的问题。江月白在一旁默默听着他们的对话,听到太医说需用什么什么药,开了一个长长的单子。其实这些知识她也是知道的。
唐疏夜派人送走了太医,又喊了一个下人拿着单子去抓药。江月白正犹豫着自己是不是该退出房间留给他们时,床上一直默不作声的人终于开口了,幽幽的声音从那薄薄的轻纱帐帘里传来,听上去比平时要成熟不少,“……你的目的达到了吧。”
江月白一惊,以为是在跟自己对话,回头看去,帐子里的人也缓缓扭头看过来,那幽幽的目光却是穿过她,直直投向了她斜后方的唐疏夜。
唐疏夜平静地望着那道轻纱,声音听不出情绪,“什么?”
瑾瑜缓慢地轻笑了一下,不说话了。
江月白不欲看他们互动,只隐隐觉得这两人的反应都有些奇怪,不像是遇到这种事该有的正常态度,也或许是这其中有些什么不为她所知道的事吧。
眼见唐疏夜似要把屋子里其他人都清出去,一道有些尖锐的女声从角落里传来,见他似乎不打算追究就要翻过这篇,有些不可置信地说:“王爷,您就不想知道侧妃她为什么好端端的就小产了吗?”
众人看去,宛宁站了出来,低头道:“还请王爷彻查此事,为侧妃做主。”
她的态度看上去恭谨挑不出错,却不知为何隐隐给人感觉到些许不对味。看似提醒却像要挟,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说出要彻查此事,唐疏夜就必须得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