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疏夜微微一笑,目光“看”向她,点点头示意。
小翠朝江月白努努嘴,挤眉弄眼,眼神在无声地传递着信息互通有无:怎么是个瞎子?
江月白同样以眼神极具威胁力地回击:不要多嘴!
旷工二人组愉快地达成了共识,小翠决定留下来吃饭——此处的意思是指小翠留下来做饭,江月白做出来的东西不毒死人就不错了。
当然了,江月白一向认为这是小翠的夸张说法。
小翠扭着腰肢出去了,临走的时候还差点被江月白踢开的那块香蕉皮给绊倒,江月白跟在后面飞快地捡起了罪证,又火速扔到了门口的垃圾袋中。
心灵手巧的小翠在一个时辰之内做了一大桌丰盛的菜肴,江月白哈巴狗似的跟在小翠后面,就差没掉口水了。
眼见着江月白的眼珠子都快粘在菜碟上了,小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拍掉江月白蠢蠢欲动的手,“洗手去,让唐公子先吃!”
江月白吞了吞口水去洗手,回来的时候唐疏夜已经坐到了桌前,没有要她搀扶,看来不过一天时间他已经能很好地适应了,虽然下床走动了这一会儿,伤口也没裂开,江月白走近的时候甚至能隐隐感觉到他缓缓运行的内息,可见此人的恢复能力不是一般的强。
江月白暗自给他竖了一个大拇指,她还叮嘱他七日为期,谁成想人家这彪悍的自愈能力一天不到就仿佛好了大半。
她把目光转到桌上,盐酥鸡,清炒芥蓝,麻婆豆腐,水煮肉片……哇,都是自己爱吃的,如果她是个男的,一定要把小翠带回家——当煮饭婆。
江月白帮唐疏夜盛好了菜递给他,一边吃一边偷偷观察,发觉唐疏夜不怎么动筷,于是奇道:“怎么了,不合胃口吗?”
唐疏夜摇摇头,“抱歉,我不怎么能吃辣。”
江月白这才后知后觉给他盛了好多水煮肉片,暗自后悔自己的不小心,先不说他能不能吃辣,不管怎么他一个病人此刻也不应该沾辣椒。
于是连忙重新取了一只碗,给他夹了一些清淡的素菜,又盛了一碗热乎乎的米汤,将原来的碗筷撤了下去。
江月白看着面前一桌子菜,将撤下的碗筷收好,走进后厨,有些懊恼自己做错了事,不知怎地,倒不是她过于以己度人,只是……她下意识地就认为他会吃辣,好像印象中有那么一个人,无论多么辣的菜都可以面不改色……
等等,江月白一怔,她为什么会这样认为?
明明,她根本就没有这样的朋友,或者说,她长这么大,真正接触到的人并不多,算来算去,经常见的人几乎就是老板和小翠了。
她为什么会想到这样一个不认识的人?她又没有癔症,难道是她自己虚构出来的?
可是她隐隐觉得,就在记忆深处,有过那么一段时光,好像自生命起始以来就一直存在般的笃定。
似乎是淡淡的风,和被风吹起的铃兰,还有……
她突然觉得头痛,后脑处犹如扎着千万根针,连带着呼吸也有些不畅起来,恶心欲吐,就在她百般难受的时候,一只温暖的大手拍了拍她的肩头,身后传来唐疏夜醇厚的嗓音:“你怎么了?”
他见江月白在厨房迟迟不出来,便想着过来看一下,没想到一进来就听见她压抑着的急促的呼吸,好像突然生病了一样。
江月白感激地冲他笑笑,这会子疼痛渐渐消退下去,她按了按胸口,仍然有些心悸,“我没事……”
“抱歉,希望你不要介意,”唐疏夜摸索着轻轻拉住她的左手,江月白一愣,还没做出反应他就放开了,只听得他沉吟道:“你有偏头痛?”
江月白奇道:“你也会号脉?”
虽然没说太对,她并不是简单的偏头痛,她头疼起来毫无规律,有时候还会连带并发一些其他病症,找不出病因,也就不能预防,不知道什么时候什么地点也许就发作了。
都说医者不能自医,江月白这个小有天赋的“大夫”自然也一样,她这头痛病已经记不清是多少年了,总之是看了不少大夫,也吃过药,但怎么也不管用,无法根治。
好在她也不是天天头痛,病发得也不频繁,只是有时候想起什么东西,或者由于天气、情绪的变化,便条件反射地隐隐作痛起来,多数情况下还是相安无事的。
“不,只是感觉你的气息,在体内冲撞着向一个地方流去……”
江月白嘿嘿一笑,尽量让自己看上去轻松点,唐疏夜似乎有些犹豫,她动作自然地走过去扶着他,“走吧,怎么了?”
唐疏夜思虑再三,没有说出来。刚才那一瞬,他分明感觉到了江月白身体里有一股庞大的真气,似乎被什么东西给暂时压制住了,安静地居于体内一隅,如果不是他心细,加上由于她偏头痛的发作体内气息乱流,根本发现不了。假使这些真气解开了束缚,被她加以内化吸收,那么……日后江湖中可能没有多少人是她的对手。
这是一股可怖的强大力量。
或许,会是一个不世出的武学天才也说不定。
☆、字条
她的脚步声听起来还是那么轻快,没有任何异样,想来,她还不知道自己身体里的秘密。
也对,连自己都是极其偶然才发现了,那么……
“干啥去了一个个的?形影相随?”
小翠的成语问候打破了二人之间一路默默无话的诡异气氛,江月白松了一口气,笑道:“你那本书改天也借我看看,我现在太需要锻炼口才了。”
江月白说的是小翠奉若圣旨的《实用话术两百则》,小翠大剌剌地翻了一个白眼给她,反正唐疏夜看不见,索性也不需要装作端庄的千金大小姐,“得了吧你,我那好书落到你手里那就是暴殄天物肉包子打狗有去无……”
江月白伸手拿过一只饼塞住了她的嘴。
一天就在江翠二人打打闹闹中度过了,这一晚,江月白一夜无梦。
之后的将近大半个月里,江月白除了去药铺帮工几乎上就是照顾唐疏夜这个伤兵,二人也渐渐熟悉起来,江月白也从唐疏夜口中得知了许多关于京城的情况。
“这么说,你们每天晚上戌时三刻就宵禁了哪。”
虽说清水县城不大,也没甚么夜生活,但像她这种夜猫子有时候在亥时也会出来走动,偶尔还能遇到城西的面摊儿没收工顺便吃几口宵夜……
好吧她知道自己这是不健康的习惯,得改。
唐疏夜点头,“宵禁之后皇家军队会出来巡逻,皇城十里之内是严格禁行人的。”
“啊,那我偷偷出来会不会被……”
江月白伸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做完之后又想起他眼睛还没好,便补充说:“杀头?”
转眼之间已经过来十多天,唐疏夜的外伤处基本已经好得差不多,隔三天换一次药就可以,武功也早都恢复了,就是眼睛……不过现在的他已经不像刚开始那几天完全不能视物,据他自己所说,这几天已可以看到模糊的图景,就是视物时间久了双眼会发酸发胀,所以还是闭着比较好。
“倒也没那么可怕,如果被御林军他们抓到,你会先被送到李琦……我是说刑狱司那里,然后交由他们一层一层审理,如果确认你是个无辜的倒霉路人,就会由他们的长官教育你一通再把你送回去,如果是个奸细就要当场就地正法。”
江月白被他所说的就地正法给唬得有些发毛,“还好我就是个路人……”
唐疏夜被她逗得莞尔,微微出神,只觉得心下一片安宁,有多久没有这样的快乐了呢?记忆中,自己也很少这么笑过,而身边的那些人,也决计不会这样跟他说话。这么多天相处下来,他渐渐发觉这个女孩虽然有时候心大得要命,有时候又邋里邋遢的,但为人善良正直,仿佛每天都有用不完的精力,嘴硬心软,单纯得可爱。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虽然自己此刻眼睛未愈,和外界又失联了这么久,他竟然神奇地没有感到焦虑,反而生出了一种就这样等下去或许也未尝不可的错觉。
这儿位置僻静,鸟语花香,民风淳朴,全不似那里勾心斗角令人压抑,每天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还有人欢声笑语作伴……
她的活力就这样毫无预兆地闯入了他的生命,令他渐渐对生活生发了一些本不该有的期待,那是前所未有的,心灵的宁静和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