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小福妻(98)

司徒允笃然的捻抹长须,一派高深莫测:“上回北梁易主大乱,勇猛者驻扎于洛阳附近,大批观望者退居二线,也就是琅琊郡,那一阵慕容家都在洛阳,琅琊郡被士族们破坏得七七八八。与其让敌人打到家门口,我们要主动出击让对方措手不及,另,琅琊郡的地形……”

正热议着,一个人不请自来的打开了议事堂的门,众人一望去,各自快速的对视了一眼。齐声行礼:“太子殿下。”

“免礼,”赵景安径自加入他们,对谢墨歉意道:“打扰到你们了,我听说北方战事告急,特来共商大计。”

谢墨回礼:“求之不得,太子请入座。”

赵景安撂袍坐下,静静听他们出谋划策,字字珠玑,顿时,胸腔那股热血燃得更旺。

半晌,他忍不住提出来意:“君侯,今天是谢老爷子死的第三日,我除了来吊唁,还来解你的难处。你既然要守丧,不便带兵,我不妨毛遂自荐,请当三军主帅!一来,我跟在你身边时日已久,不说学得三分精髓,也学了七八分粗浅,希望这次能一展宏图,驱逐胡人出境。二来,我将让朝廷襄助十万兵马,共退敌军。君侯以为如何?”

谢墨思虑片刻,以为不妥:“太子,臣感谢你的好意,但这次慕容进使了一道不显的计谋,他讨贼檄文内只针对我,故而,谢家这次恐难有助力。多数人会作壁上观,享渔翁之利。一个国家对抗一个士族,孰强孰弱,太子应当明白。此一役凶险重重,又是针对谢家,怎好让太子以身犯险。”

赵景安咽了咽嗓子,良久,才起身回:“孤觉得有点不舒服,先回去了。主帅的事,君侯再定吧。”

“太子……”

人离得飞快,谢墨叫不住,又被手下们留住了。

带门关上不久,谢虞嘲讽的嗤了声:“太子也太天真了,就凭他跟在少主的几个月,我看连七八分粗浅也谈不上,还妄图做我们的主帅。”

司徒允点点头:“太子急功近利,敌人凶猛强大,这一回万不可迁就他,家主拒绝得对,谢家二十万精锐兵甲,绝不可交给一个不出深宫的太子来带领。古人云,一队由狼带领的羊群能打败一队由羊带领的狼群,主帅一位,不得轻忽。”

“就是就是啊……”余下人附议。

隔着一层薄门板外,赵景安将他们的话尽收于耳,他面色涨得赤红,紧握的拳似随时要破门而入,跟随前来的少保压手平息,不希望他做出冲动的事来。

赵景安忍住了,快步离了议事堂,命令少保:“去把谢珺约来花厅相见,我有重要的事找他谈。”

少保心存犹疑,转而想到谢墨一直不肯放权,压制太子,还恶言侮辱太子,实不能忍,躬身:“是,臣这就去。”

议事堂内,谢墨喝止一干没大没小逐渐偏题以太子取乐的部曲手下:“太子是千金之躯,有关国体,不让他当主帅,是避免他受伤害。人总是一步步成长起来的,太子气盛,歼灭薛党后,屡次对南蛮发兵,向谢家借兵借粮,我可曾反对过?这次非同小可,暂不让他参与。不要胡思乱想了。”

从议事堂出来,谢墨碰到了甄老夫人:“祖母,”他看了自身一眼尚在服丧的孝衣,愧疚不已,“军情紧张,孩儿明日就要挂帅上阵,不得为祖父守灵……”

“好孩子,谢家全家现在独靠你一人支撑,你压力够大了,何必给自己拘泥这些小节,你祖父泉下有知不会怪你的,”甄氏安慰她,“谢家还有我,还有你娘,放心的去吧。可惜老身糊涂,你祖父出事时,我被气昏头,对聂夙说了很多忤逆的话,否则如今,他也可襄助你一臂之力。”

谢墨心脏骤一刺痛,后续的多种证据都指向聂夙,难道他跟妙言,真的无法挽回了吗。

大敌当前,谢墨暂甩开儿女感情,道:“祖母,祖父的事,留谢虞继续追查,待我回来,再细细盘核,不管真凶是谁,我都不会顾忌对方身份放过。”

甄氏装满心事,道不出翔实,心口堵得发慌,就如同谢冲出事的那天晚上。她眼皮一跳,稳住孙儿:“流芳,不要为任何事分心,专心打仗,要平安的回来。我看聂夙不像做了事不承认的事,也许我们都误会他了,有时眼前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你跟妙言,还有的是机会再续婚约,等聂夙来建康,老身亲自向他赔罪。”她知孙儿的心结就是不能与妙言结成夫妇,是以也不管真相如何,无厘头的说了一通,希望能稍安他心。

都说知子莫若母,而在谢家,最了解谢墨的是甄氏。谢墨秉持着忠贞信念,也止不住微微的窃喜,心情霁朗:“祖母不为凶手的事动怒,我就安心了。”

这时,一个家丁来报:“君侯,太子在花厅请您过去叙话。”

第92章

谢墨步入花厅, 先为在议事堂的言语唐突解释, 赵景安打断话说了一半的他, 不在意的笑笑:“是我考虑不周, 近日小胜了几场南蛮战役, 就妄自尊大,我明白,此次对战北梁举国之力的侵伐, 非同小可。不过,我还是希望能参与。”

战情凶险, 谢墨眉头一皱,措辞拒绝,又被赵景安抢先:“是参与, 三军主帅就罢了,我想一个后勤总兵,还是能胜任的。这也符合了君侯所想,我退居二线,既能襄助谢家, 又不会去一线冒险。还请君侯不要推辞,让我略尽绵薄之力。”

他字句真挚, 条理分明, 谢墨想了想,应允太子所言。

*

云台山的脚下是一片膏腴之天,山脚铺有供游人行走的砌绛色琉璃釉面砖,两边设透雕手栏, 桃红似锦,柳绿如烟,景色美不胜收,引来很多人观光。

夏日杲杲,越到上面草木扶疏之地,官府不再砌砖过道往上,多数人走到阶梯的尽头,就往下折返。

妙言擦了擦氤氲眼睫的热汗,望向身后离阶梯很远的一段距离,有些乏累:“我们还要走多远啊,够了吧。”

白泽牵紧她的手腕,一只手解腰间水囊递给她:“说好要登顶,不能反悔。”

“啊,”妙言仰首望青天,郝然觉得山尖顶端与天齐高。谁叫她胡乱答应,第一座山都半途而废,她没脸见人了,妙言思绪复杂,纠结的叹息:“哼。”

白泽好笑,半蹲下身,拍拍自己的肩:“我背你?……想来我身上大大小小的伤未愈,你是舍不得咳!”

一个软绵绵的重物突然跳上他的背,白泽咬齿一笑,手弯背后将人牢牢锁紧。

妙言解脱了,闭目享受醺风拂面。

郝然,一阵溪流潺潺声入耳,她睁开眼睛,从白泽背上跳下,寻溪流声逐去。

白泽刚消耗了体力,脚程略逊于她,等拨开人高的密丛,眼前郝然一片桃溪柳陌的景象,女孩儿挽起下裳,褪去靴靿,一双白皙匀称的小腿浸在小溪中濯足,踢玩水花,飞溅的水珠在日映下闪动莹润光泽……

他蓦的僵住,有股热意直冲于顶,要从耳鼻冲流而出。

“白泽,你站着干嘛!这里的水很清凉,过来啊。”妙言冲他招手。

她没有唤他哥哥了,白泽全身一凛,朝她走去。

他并挨她坐下,妙言停止玩闹,任由双足静静的泡在水中。她左顾右盼,小心的酝酿措辞:“我说如果,我陪你一块回萧家,你想回去吗。毕竟是你在世上唯一骨血相连的至亲,你不想认回他们吗。”

白泽遥望满山翠色,环上她的腰:“不怎么想,此情此景,遥寄山水,有你作陪,就是我最快乐的时候。背负上士族的荣耀和责任,等到有万不得已的时候,我就会成为第二个谢墨,情义难以两全。”

妙言微微瑟缩:“噢,你不是争权夺利的个性,你若喜欢当个游侠,那也很好。”

他们闲谈了一会,妙言一直感到小腿部紧巴巴的,她没留意,等到紧绷逐渐变成疼痛感,她低头一瞧,吓得尖啸:“虫子,有虫子咬我的腿。”

白泽目光一凛,捞起她的飞弹的右腿,有一条吸血吸得鼓囊囊犹如要爆开的黑虫附着在她腿根后,黑白对比分明。他稳固住她的腿,叫她别动:“是水蛭。”

他迅疾解开带来的行囊,取出一个叠纸包,打开,将里面白花花的食盐撒上去。

很快,水蛭脱水,浑身蜷曲,大嘴一松,掉了下来。伤口被咬得太久太深,无物堵住后,血入注的淌下来,状貌可怖。妙言以为自己要流干而死时,白泽低下头,两片温热覆上淌血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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