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血口喷人!”玉珠吓得面无人色,膝软跪下:“我没有说这样的话,是她胡诌的。小姐要相信我啊!”
妙言除了想报玉珠方才中伤母亲的仇,另外是想试探一番,薛瑾瑜是否像表面上那样大度弘雅呢。现在看来,把张扬跋扈的玉珠吓成这样,这薛瑾瑜八成是不好相与的。
薛瑾瑜脸僵了一瞬,很快恢复如常:“我跟大公子的八字都还没一撇,说这些做什么。玉珠,还不快起来,遇事就毛毛躁躁的。快带阮夫人她们去药庭,不许再生事端。”
药庭位于整座谢府的最边角,地段差,名字不吉,进去之后满地秋风落叶,萋萋荒凉。玉珠受了吩咐,不敢再造次,但也没有帮她们整理家具行囊,将人带到后就冷脸离开。
宋氏卸下包袱,去庭院里找扫帚,“妙儿,你太沉不住气了,我们没钱打点下人,还反和人结下仇怨了,以后的日子怎么过?玉珠一个丫鬟就罢了,薛小姐定然也生你的气,不然怎么把我们安排到这种地方。”
婢子月娘性子实诚,不解的问:“薛小姐这样明目张胆针对小姐和夫人,不怕传到谢家人耳中吗。小姐好歹是二房的恩人,待会就还要去玉林轩。”
“这里其实是药庭另辟的一座小院落,隔壁就是真正的锦园里的药房,我过来时闻着药材味儿了。我猜,薛瑾瑜想好了说辞,要是老夫人问起来,就以我给奴奴治病为由,说我适合在离药房近的地方住,潜心习医。这样歪打正着,很好呀,安安静静,不用受薛瑾瑜时刻的监视。只有薛瑾瑜忌惮的人,才会安排住在中心,掌控在她眼皮底下呢。”
妙言搬凳子、打水,忙得不亦乐乎。她前世可受够了被人拘囿的日子。
宋氏有点吃惊:“妙儿,你如何想到这些的。”
从前在阮家,因她不争不抢的缘故,母女俩偏安一隅,跟柳氏母女很少起冲突。妙言被她惯得和嫡女没分别,天性活泼,爱恨分明,鲜少接触别人家那种后宅的勾心斗角。这会怎么把活了一把年纪的她都没想到事,一眼看得透彻。
妙言抓抓小辫,蹦跶到宋氏身边,乖巧道:“我要保护娘,当然要多长个心眼。我又不做坏事,比傻乎乎被人欺负强呀,对不对。”
宋氏被哄得晕头转向,拍拍女儿的脑袋瓜:“好了,娘又没怪你。快收拾屋子吧。”
她们自个儿洒扫庭院,打水擦桌,不多时就把满庭落叶扫光,整洁狭窄的院落充满让她们凝聚的温馨感。妙言还想卯足劲把卧房整理出来时,薛瑾瑜差来另一个小丫环来到药庭,说请各位贵女去东园赴会作诗,让妙言也去。
提起东园,众人都会想到东边一侧的清风阁和玉林轩,谢家两位公子的居所。薛瑾瑜叫去那作诗,有什么企图?
妙言第一天受邀,不好拂了薛瑾瑜的面子,她决定去一趟。宋氏不放心女儿,那是年轻人的聚会,她不便跟去,嘱咐月娘去,有个照应。
她们被丫鬟带路,来到了清风阁和玉照轩背后相接的一条荒凉甬道,逼仄的小径闷闷的,汇聚了姹紫嫣红、面色各异的女郎,共有的情绪都带了一点疑惑。既是来作诗,该找个雅致点的地方,这里是东园的背面,基本无什么可寄托的写诗意象,唯一有亮点的,就是在薛瑾瑜所坐的椅后右侧,墙下放了四盆清幽兰花。左边怪异的放了一口陶瓷水缸,虽花纹美丽,却不如兰花观赏性强。
妙言来之安之,找到角落一个位置,规矩坐下。她一面漫不经心的把玩桌上的砚台,一面撑腮观望周遭。
他们的所在的位置是玉林轩和清风阁的中段,大家看到的,妙言也看到了。在薛瑾瑜背后分左右两边,左边挨近谢墨的清风阁,右边则是玉林轩的地盘,左边放大缸,右边放玉兰。
在众女不解的翘首期盼下,薛瑾瑜发话了:“老夫人不仅将你们的生活起居交给我,你们在家学的课业,我也要负责督促。今天便考考各位姐妹,以此场景相关的东西抒发感情,作两首诗词交给我,格律不限。我再交由老夫人过目。实不相瞒,之所以选择此地,是我揣测,老夫人想看看两位公子在大家眼中的印象。开始吧。”
妙言忍了个呵欠,觉得无聊至极。突然,一只黑雀飞来,停在大缸沿边啄水,分外灵动有趣。
她福至心灵,提笔蘸墨,洋洋洒洒写下一篇有关清风阁那边的,颇为满意。
却看得月娘直摇头,蹲下来小声道:“小姐,月娘识字,让我代写一篇吧。你这,太写实了,老夫人看了会不高兴。”
她写的是:门前一口缸,水色澄又亮,引来唳鸣鸟,停栖当澡堂。
月娘都知道,这摆明了是让各位女郎对两位公子做出点评,估计所有人都在绞尽脑汁的夸耀赞美,指望自己赢得老夫人和大公子的青睐。自家小姐这样写,不是拐弯说谢大公子住的地方如此粗俗吗!即使确实清风阁那边放着一口大缸,也该编出个水中捞月的意向才好。
妙言对月娘的苦口相劝置之不理,迅疾的写下另一篇,也是平平无奇。她用砚台压平纸张,拢拢披风:“可以了,我们去跟薛小姐告辞,回去帮娘收拾屋子。”
薛瑾瑜想以诗作分清楚河汉界,还想看清谁是马,谁是卒,谁野心大。但愿她的两首蠢诗能断送薛瑾瑜与她为敌的麻烦,再也不要找上她。她只想安静待在药庭里,思索怎么买下废林那块地皮,有了立锥之地后,再想办法搬出谢府。
作者有话要说:……见笑了,随手写的打油诗。可能出韵
第9章
夜凉如水。妙言同母亲、月娘三人抵足而眠,她四肢蜷缩,怀里抱着一块烘热的砖头,抵御寒凉侵袭。这是乡里人的做法,冬天在烧炕做饭时,顺便放砖块进炕土里埋着,炙烤吸热,吸饱了白天的热量,能放在被窝里暖上一整晚。
薛瑾瑜或许不是针对她,只是完全不将她这位罪臣之女放在眼中罢了,丢弃她们到药园后,全然置之不理。别人家姑娘房里烧地龙、捂汤婆子,还点熏香,药庭除了几大件陈旧的家具,什么精巧的装饰物都没有。白日做饭要烧的炭,还是月娘去锦园的大厨房,受了下人们一通白眼,才讨要回来的。
宋氏认清现实,打主意在白天时,她们三人缝制些手帕、络子、钱袋之类的物件,找机会拿出府换点钱。这也是后宅不受宠的女人,惯常讨生活的法子,宋氏所能想到的力所能及的事。
妙言悄悄算了笔账,要靠做女工赚的钱除开日常开支,再买地皮,等那废林沧海桑田变成高楼亭阁,她连一间茅房都占不到。
缕缕愁思充斥脑海,妙言睡意浅淡,辗转了两下身子,忽然发现睡最外边的月娘不见踪影。再细一听,三更的天,外边竟传来‘嘚嘚嘚’的杂声。
不多时,妙言披衣来到院中,她四面环视为,提着长灯转了一圈,在屋宅后方的围墙边上寻到一个丰腴扭动的身影,不是月娘又是谁,旁边地上放着一盏莹莹弱光挑灯,她顺着火光走过去。
“月娘,你半夜搬柜子来这干什么?”
“小姐醒了啊!我起夜检查灯火,没想到发现这面墙有个大洞,外边隔一条脏兮兮的过道,外面就出了谢宅。唉,我怕有黄鼠狼从洞里跑进来吓着我们,先搬壁柜来堵上一阵。”月娘推搡着比她还高的木柜,一点点挪补大洞。
妙言叫她停下,觉得挺有趣,钻洞外出去探看。她回来沾了一身的灰,拍拍手,满脸兴致盎然:“外面好宽阔呢,别堵了吧,我想出去玩玩。就算有黄鼠狼来,我们这鸟不生蛋的地方,也算得上是稀客了。”
月娘无奈她的小孩心性,摇摇头:“窗户破了要补,不补越漏越大,衣裳破了要缝,不然线越扯越开。哪有为着好玩,就放任这么大个洞不理的。”
“哎哟,好啦。那明天再来补吧,晚上黑灯瞎火的又冷,”妙言打了个颤栗,拾起挑灯引路,扶月娘进屋,“我都被你吵醒了,别再把我娘给惊动。”
月娘摇头:“不是奴婢!我手脚很轻,就怕你和夫人睡不安稳。谁知道今晚怎么回事,锦园春意斋那边动静不停,奴婢觉得奇怪,过去瞧了,她们半夜三更在调整住所。我还看见,薛小姐大晚上把一位女郎叫起来,下人在搬家具,她就站在边上训斥那女郎,好像跟白日作的诗有关。真是奇怪,难道有比小姐作得还差的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