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了想,说道:“没什么,夏使君这人就是想得多。他那天来找我聊天,聊得久了些,他便唯恐打扰我休息,一直挂念到现在。”
崔使君笑了:“像是四月会做出来的事。”
大唐使者:
入夏以来,日光愈发得长,公主的肚子也明显变大。
照顾孕妇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我见过龙司药列了十几张纸的计划与注意事项,另列了几十张纸的公主身体的变化,每天审查公主的变化,再调整计划。
有一次龙司药为我送药膳,刚好我不在。我在院子里交待侍人送文件,拢共也就说了几句话,走了几步路而已,可等我回到内室,龙司药已经趴在托盘上睡着了。
我轻轻为她披一件衣服,没敢吵醒她。
仅仅是照顾公主的龙司药,就已经累成这样,更不要说公主在受着什么样的罪。
不过,这又关我什么事呢,公主又不是怀了我的孩子。
夏使君曾问过我:“衡玉,你有想过吗?和公主成亲、生孩子……”
我当时呵斥他不要乱说话,小心隔墙有耳。他笑着说:“你怕什么?国王不是在处理政务,就是在公主身边,哪里会在这种地方偷听我们说话。”
当时我没回答他,后来我回想起他这个问题,许多往事涌上心头。
“你是崔家的郎君崔珺?怎么称呼你?三郎?”
“你好久没进宫了,想见你一面真难啊,你让你堂兄多带你进来嘛。”
“小三,明天父皇准我休息一日,允许吴师傅带我出宫玩,我约了刘大人的女儿一起,你可不可以一起去?”
“崔小三,你该练字了。你这样的字写出的文章,考官是不愿意多看的。”
“小三,你行冠礼了?什么?以后不可以叫你小三了,要叫你衡玉?哈哈哈哈哈……好别扭啊。”
“衡玉,你中进士了!”
“衡玉,父皇说他很喜欢你。嗯……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春芳楼的花溪娘子好看吗?崔衡玉,我不喜欢你去那种地方。”
“崔衡玉!我要那只萤火虫!你快去,你快去!”
“你看天上的星星……”
“和亲的圣旨下来了……崔衡玉,你没机会了。”
……
……
我想着想着,逐渐地倚在门边睡着了,眼前黑暗、温暖又湿润。
我在梦中不停地梦到公主。
梦里时间错乱,我仿佛回到了二十岁出头的时光,没有什么屈支国的国王来求娶,我被按头娶了公主。
最初我不满又不甘心,与公主三天两头吵架。但最后我碍于权威,还是会自己跑回来认错,谁让我是这么怂的一个人呢。可是后来我年纪大了,没有力气和公主争吵了,竟然觉得这样的日子也美满和乐。再后来,公主生了一对双胞胎女儿,我和公主共坐灯下,头挨着头挤在一起为孩子起乳名……
我正绞尽脑汁地想,圆圆、大福、慧慧、阿梅、安安,哪个名字比较好。还没等公主给我答复,我就在一声声“崔使君~崔使君~”的呼声中被唤醒。
一睁眼,天光薄暮,满园昏暗光景。我面前是龙司药,提着一盏小灯笼跪坐在我面前。
“崔使君~你果然是年纪大了,夏天一到,白天变长,你撑不到晚上就想睡了?也是啊,已经是第五年夏季了。来的时候根本没想到,就这么一转眼,已经是第五年了……”
我此刻还没完全清醒,眼睛眨了几下,竟将她认成另外一个人,喃喃念了一声:“晏晏……”
“什么?”她问,“晏晏?是你唱的那首歌‘总角之宴,言笑晏晏’的‘晏晏’吗?”
随着房间和院子里的灯被她点亮,我也差不多清醒了。
她接着说:“对了,你刚才在说什么梦话呢,什么‘哪个好听’?什么这么好听啊?”
我倒也不对她遮掩,直言:“我在想我女儿的名字,起了很多个,不知道哪个好听。”
龙司药弯起嘴角笑了:“崔使君,你果然年纪大了……”
我望着天边的暮色,怅然道:“别总这么说,我觉得我还很年轻呢。”
“你过来一下,衡玉。”
我乍然听到龙司药唤我的字,有些惊讶,差点没反应过来。
但我还是循声而去了。
龙司药在内室窗台边坐着,我以为她要我看窗外什么东西,便走过去,挨着窗子跪下,却被她一把勾住脖子,凑过来在我嘴唇上碰了一下。
一切都太突然,我只看到了她突然靠近的面容,和嘴唇上温软的触感。
我愣了很久,才开口:“你在做什么?”
第37章 完结篇03
药女:
我,龙圣祐,趁崔使君不注意,亲了他一下。
得逞之后我看着崔使君懵懵的表情,整个人得意到不行。
我多年的夙愿终于实现了!
自从跟着崔使君西出大唐之时,我就想这么做了,暗自筹谋了很久很久,今日我终于做到了!
我想过了,我是注定会成为高阶女官的人,我是注定不会有温柔夫君和美满家庭的人。所以我一直都在想,趁年轻不要给自己留遗憾,回大唐之前,一定要为貌美如花芝兰玉树的崔使君疯狂一次。
此时不亲,以后就再也没机会了。
即便我与崔使君关系并不怎么好,即便我们仅仅是相互利用。
可我喜欢他风流美艳,我想要他这个人,想了很多年。
我曾幻想过这么对他做了之后,他会有什么反应,也许他会说:“这么想要我是吧?满足你啊。”
当然这仅仅是一个幻想而已。
可是当幻想变成现实的时候,我反而有些招架不住。
抬眼看去,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房间里亮着微弱的光,荡漾着暧昧的气息。
这个时候,我本应该在公主身边,帮她按腿、揉肩,陪她散步,服侍她安稳入睡。可我却在崔使君的寝室之内,抚摸着他光洁的腰背,和他一起做我从未做过的事。
无人知晓。
这是个躁动不安的夜晚。
也是个月色温柔的夜晚。
大唐公主:
崔使君说的很对,月份越大,便越是受罪。白天挺着大肚子,还要跟着龙司药在院内散步,到了晚上,睡觉翻身都要喊谭晟帮忙,还要起夜很多次,根本休息不好……
冬天更是难熬,本来整个人都够臃肿了,还要裹上厚厚的衣服。对着镜子看自己时,我都不敢相信那个女人是我。
谭女官总是安慰我:“生完孩子就好了。”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生完孩子立刻就能好,但有谭晟在,我总归安心了很多。
腊月初八那天早上,龙司药特意熬了粥给我。我端起来一口还没喝完,忽然感觉腹部一阵疼痛,手中的碗拿不稳,啪嗒一声掉在地毯上。我疼得头晕眼花,冷汗直流,倚在谭晟身上,手里紧紧攥着龙司药。
有经验的嬷嬷说,我这是要生了。于是众人手忙脚乱把我送进产房,龙司药跟着产婆进进出出准备东西,谭晟被我留在身边,安慰我不要怕,她一直都在。
整个生产过程痛苦无比,中间有好几次,我都以为我要死掉了。
我从早上生到傍晚,还是生不出来,我的力气也几乎耗尽了。我想,这次我可能真的要死了。
龙司药给我喂人参汤,让我先休息一下,保存体力。而此时,我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一幅幅画面,从小到大,自春至冬。一个个人,一幕幕场景,在我眼前飞掠。
我看到小时候的自己,做错事被母妃罚不许吃晚饭,一个人蹲在角落哭的时候,谭晟悄悄带了鸡腿给我,我不肯吃,她就拼命朝我嘴里塞,害得我差点把骨头咽下去。后来被人报告给母妃,她主动承认是她自作主张,绝对不是我想吃鸡腿……
我还看到我生病的时候,谭晟日夜不离守在我身边,夜深了,母妃都扛不住回去休息了,只有谭晟还在。后来我好了,她累病了,我却完全不知道,没心没肺地出宫找崔衡玉了……
我看到谭晟在太液池边崴了脚,一瘸一拐跟在我身后,我叫小宫女去传太医之后,回头就把谭晟背起来,一鼓作气一路背回寝殿,谭晟则在我背上叫喊“不可如此”喊了一路……
我们俩就这样跌跌撞撞地长大。
一起玩闹、一起读书、一起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