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得了件玩意儿,有些年头了,这几日一直与‘知不足斋’的掌柜一起,不知道鼓捣个什么玩意儿。”
知不足斋的掌柜,岂不是说锐王也在这里。
午饭后,罗敷娘陪着妹妹不曾出来,罗敷罗孱在院子里散步,饭后消食。姨姨家比罗敷家稍大,姨夫喜爱盘弄些植物,就见姨姨家房子没几间,人口也算不得多,就是院前院后具是些草木植物。盛夏里,正是解暑的好地方。
远远瞧见表弟正同个少年在远处往这边逛过来,罗敷正要打招呼,定睛一瞧却是昨日见到的文彦舜。
想想昨日一身男装,今日又变作女孩,没个准备的这冲击未免有些大了,悄悄给罗孱说了句自己肚子痛,借由遁走。
罗敷躲得不远,能听到表弟向罗孱问了句,“罗孱姐姐好”。
表弟原本为二人做着介绍,罗孱大大方方的行了礼,文彦舜想必很少有与女孩子相处的机会,一说话先是红了耳根。
罗敷觉得有趣非常,用帕子捂着嘴巴偷笑半天,忍了半天好容易没让人发觉,想着偷偷离开,一回头便装进个陌生的怀抱。
这下子撞得她头晕眼花,懵了好半天。
满怀的馨香,也让锐王失神不已。他身边整日跟着文彦舜这只皮猴,调皮起来简直想扒他的皮,猛地对上个女孩子,心都软化下来了似的。
他咳了声,不经意轻声问道,“在下冒失,姑娘可撞疼了。”
罗敷正揉自己撞得通红的额角,一听这声儿,心想这是走了一个又来一个,怎么又遇上锐王了。
她低着头含含糊糊的回了句,“不疼的,不疼的……”
锐王伸手过来,本想看看她一直在揉的那额角的情况,又不敢真的上手接触,停在半空进退不得。
她不抬头,锐王见到的一直便是她毛茸茸的发顶。那颗小脑袋在他胸前不远的距离蹭来蹭去,到叫他有种想要揉一揉的冲动。
二人都不曾说话,罗敷低头低的久,脖子也酸痛起来。左右扭扭脖子,那脖颈又白又细,锐王瞥了一眼,心中默念非礼勿视便赶忙挪了目光。
锐王本想说些什么打破僵局,罗敷这边“呀”的一声,装作有事儿急急忙忙的离开了。这小姑娘,做什么都风风火火的,一路跑一路打着绊子,狼狈之极。
徒留锐王一人愣在原地,眼看她像只受了惊的鹿,跑都跑的不得法。
自己也不是什么凶神恶煞吧?他莞尔一笑。
原本是要找文彦舜一道回府的,看那少女离开的方向倒是与自己同路,也不再多想,正要跟上去,后边来人叫住了他。
“沈兄还有事?”这一位便是罗敷的姨夫,这家的男主人。
“今日家中来了多位亲戚,慢待之处,多有担待。”
“说什么慢待,客气客气。听闻沈兄内人有位姐姐如今嫁与了城南秦家?”
“不错,今日就是这位来看望内人,这位便是内人三姐。”
“哦。”锐王点了点头,随口问了句,“沈兄可知秦府有没有个名唤小鼎的孩子。”
“小鼎?”他一乐,“文彦兄怎的将内人三姐家情况摸得如此透彻。”
“小鼎是你三姐家的孩子?”
“此时应该还在府上作客,文彦兄怎么知道小鼎的?”沈家这位嘴上不说,心里暗想着小鼎这孩子生的漂亮,莫不是被姓文彦的这个家伙打上了什么主意不成,嘴上仍在客套,心里其实已经警觉起来。
“倒也没什么,一场意外相识的。那般聪颖漂亮的孩子,很难不让人留下印象。”
“这是句实话。”二人互相打趣几句,便不再提起小鼎。
罗敷回屋陪着她娘的时候,罗孱不知又跑到了哪里,一个下午不曾见她。
回家之前,罗孱悄悄跟上大部队。
一路上罗孱嘴巴紧的要命,连罗敷的娘都察觉到了罗孱的反常。见她一个人作沉思状,颇有些忧郁的样子。罗敷母女对看一眼,这可真是新鲜事儿。
晚上罗孱偷溜出来,跟罗敷一起挤着睡。女孩子有了别样的心思,忍不住一个人甜蜜,总想有人一起分享。
“今天你肚子疼不在的时候,你表弟给我介绍他的朋友认识,好像是叫文彦舜。”罗孱本是躺着的,突然爬起来凑到罗敷耳边,“他可真是害羞,我就问了个好,他耳朵根都红了。”
罗敷不动弹,心里却道,早就给我瞧见了。
“嗯——下午的时候,我们一起溜到外面的小河边打水漂,他打得特别好,比你表弟强多了。”
“你胆子可真大,在外头跟着男孩子瞎玩,被人瞧见了了不得。”
“我不怕。”罗孱冷了冷脸,嘴巴撅起来,“我讨厌规矩。”
罗敷没忍住笑,“我也讨厌。”
“你昨天不跟我一起换男装出去,自己却偷换了跑出去叫我瞧见了。”罗孱开始翻后账,“我气了一晚上。”
“没看出来!”罗敷冷她的场,昨晚上嘴就没停好嘛。
“那不重要。”罗孱傲娇的一甩头,“我早就看出来,我们两个都不安分。”
“别,别把我拉下水。”罗敷拿眼斜她,“老实说,你又要闹什么?”
“我——可能喜欢上一个人。”
两个女孩子说到这话题,先是相视一笑,而后一起拉高被子,捂着嘴偷笑。
“不知羞”,罗敷笑话她。
“你就没有喜欢的?”罗孱不服气,“喜欢怎么就不知羞了?”
第八章
“喜欢的人?”罗敷停顿下来,努力的想了想,“没有。”
罗孱打个滚滚到罗敷身边,“真的对我表哥,一丝丝的好感都不曾有?”
“崔少凡?”好久不曾提起这名字了,罗敷在心中默念几次,心中却再无波澜。
罗敷没说话,长长叹了口气,只愿自己从此与他再无瓜葛。
“原还想着为你二人牵线搭桥,如今看来我还是歇了吧。”罗孱不由有些泄气。
“罗孱——”
“嗯?”
“你知道文彦舜是谁吗?”
“谁呀?”罗孱听到心上人名字,立刻紧张兮兮的扒着罗敷不放。
“皇——长——孙。”罗敷一字一字的,眼睁睁看着罗孱失望的神色越来越浓。
一头天一头地,彼此间这距离,犹如天堑。
“干嘛这么残忍告诉我这个!”罗孱是真的恼怒,“看我笑话不成?”
“坏人我来当,你负责每天闹笑话娱乐我就好,你占老大的便宜了好不好。”
“这么会说,真叫人讨厌不起来。”
打完嘴仗,两个人头挨着头,终于安静下来,沉入梦乡。
秦家老二这一家共五口,除却罗敷不说,上面有一大哥,下还有一刚刚三岁的幼弟。
大哥秦容叹任左威卫胄曹参军事,惯是不常归家,幼弟秦容识自小养在外祖家,一家人团聚时间实在屈指可数。
秦容叹旬假这日,早早约好带罗敷出门看戏。二人皆是戏迷,可秦容叹爱“参军戏”或是些小戏,这些个戏文讽刺嘲弄又滑稽可笑,很能博人一乐。罗敷却不同,偏爱些大剧目,尤爱《兰陵王》。这剧边唱边舞,热闹非常。
秦容叹琢磨是小女儿就是喜欢这些个美男子,高长恭刚一上台,罗敷眼珠子便不动了,小脑袋跟着那紫衣面具男来来回回的转。
为图方便,罗敷今日换作男装,安安静静坐在那里听戏听的直咂嘴。叫容叹看在眼里,罗敷简直要淌下一地口水的模样。正想打趣她几句,忽见不远处包厢里坐着几个熟人,便跟罗敷打了招呼,叫她等他回来。
罗敷这边看的认真,只管点头称是,又推推他嫌弃他聒噪,叫他快些走。
那《兰陵王入阵曲》正击的高昂之处,那着紫衣系金带之人,执鞭向罗敷这头越靠越近。
她在下边激动的大声叫好,那面具之下浅红的唇便扬起个好看的弧度。罗敷自然是看不见的,单觉得今天这场戏尤其过瘾,酣畅淋漓,简直快将自己的巴掌拍断了。
一幕闭了,那紫衣人在后台卸了面具,露出好看的眉眼来。倒是没想到能在这儿遇到小鼎,真算是缘分。
那头戏班班主问了句,“二爷今天好兴致,我瞧见下面观众捧场捧得差点给这顶子掀了去。”
锐王解了金带,“今天是不错。”
“二爷不再来一段儿?下面一众可还候着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