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北湘在被子里幽幽发出一声:嘁。
老郎中接道:“我还略懂相面。”
“……失敬失敬。”阿兰只能这般回应。
“夫人眉相骨相都颇佳,天庭略逊一些,此乃少时孤苦,至亲别离之相,然成年后,冲天之势不可阻挡。我看夫人现在器宇轩昂,姿容光艳,隐隐有抬头之势,想来苦日子已经到头了,还是先恭喜夫人啊!”
老郎中又指着苏北湘那团被子,说道:“那位公子长得富贵,一生平顺,倒是眉眼太厉,煞姻缘,难有姻亲。不过,倒是长寿安康……儿孙满堂。”
这就有些奇怪了。
苏北湘闷声道:“不准……不准……”
阿兰见郎中手指的方向移到步莲华那里,立刻紧张起来,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郎中看,好像只要郎中敢说出短命两个字,她就要嘶吼着咬断他的脖子。
“这位。”郎中笑眯眯道,“看不到眼睛,我也就不乱言了。不过,都是富贵之人,今我一进屋,便觉贵气满堂。想想我半截身子入土之人,今日有幸给你们相个面,也不虚此行了。”
阿兰松了口气。
她感激这位老郎中,没摇头叹息说步莲华命短。
这就好,这就好。
阿兰随着老郎中到药堂里抓了药,郎中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摸着胡子对身边的伙计说:“福春,不久之后,这乱世就该了结了。”
“师父,当真?”那小伙计兴高采烈道,“您老人家又遇见哪路神仙托梦了?”
“非梦,非梦。”郎中指着眼睛,说道,“眼见为实。”
他展开五指,说道:“五年,顶多五年。”
“是南边那个,还是北边那个?”
“瑞紫在北,天紫在西,定是北边,是北边,没错。”
“天紫在西?你是说那位主天下的,现在在西边?”
“可不就在眼前么……”郎中笑道,“天降大任,必先隐其踪,磨砺其身。如今劳苦已过,锋芒已露,瑞紫冲天,又有父母功德加身,护命在旁,就是她了。”
老郎中站起来,拍了拍伙计:“以后你可要好好学,不然见了帝王你也认不出,哈哈,老夫要去喝口春秋酒,若有幸,老夫有生之年,能见南北一统,女主天下。”
“女主?!”小伙计吓懵了,“可南北两朝,还活着的,叫得上名字的女人哪个都不像是……”
“过不久,你就能听到她的名字了。”老郎中说,“老夫命好,见的,正是她破壳展翅的时候。”
苏北湘喝了药,又说饿。
阿兰叫来素菜,让他自己吃,苏北湘烧起来,没心没肺,说吃就吃,坐在桌旁背对着床,狼吞虎咽起来。
吃了几口,哼哧哼哧埋怨道:“都没味道。”
“太淡了。”
“尝不出味道……”
一声比一声腔长,一声比一声哀怨。
阿兰也不说话,手指敲着桌子,不吃饿着这四个字就写在脸上,苏北湘低声又喊了两遍,乖乖低头吃了。
阿兰心道,平时最爱端着的就是他,没想到烧坏了脑袋,竟然烦的可爱起来。
不过烦还是烦。
阿兰刚给步莲华梳了头发,并且俯身去轻轻碰了碰他的唇,没想到苏北湘瞧见了,咬着筷子头翻白眼骂她:“你这女人,不要脸。”
阿兰被逮个正着,惊慌失措片刻,冷静下来,破罐子破摔,又结结实实当着苏北湘的面亲了步莲华一口,捧着他的脸,抬头说道:“我喜欢,喜欢就这样做,没错。”
苏北湘咬着筷子头,呵呵笑完,才说:“你喜欢他,你就亲他,你问过他喜欢你吗?万一不喜欢,你这就是不要脸。”
“喜欢。”
步莲华说。
他冷不丁地接了一句喜欢,屋里桌翻床掀,阿兰和苏北湘两个人一个吓掉了床,一个吓掉了凳子。
步莲华慢悠悠爬起来,按住额头,似还有余痛,皱了会儿眉,才问道:“为什么没人说话?”
这谁敢说?
苏北湘反应太大,伤口挣开了不少,此时正嘶嘶抽着冷气,没空回答他。
阿兰脑袋空白了好一阵子,眼前仿佛放烟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自己在哪。
他刚刚说什么来着?
没人说话,步莲华只好推上一侧白绫,看到屋子里的情况,他又默默拉下白绫,盖好眼睛,手指摸上了自己的嘴唇。
阿兰看到他这个动作,心仿佛要挣脱她的身体,跳出来直接蹦上天,她慢慢问道:“莲华……你什么时候醒的?”
“我吗?”
步莲华拿开手,轻轻笑了笑,说道:“不知道呢。”
苏北湘说:“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喜欢。”步莲华轻声问,“我说喜欢,算不要脸吗?”
苏北湘差点没被气背过去。
“阿兰。”步莲华叫道。
阿兰慌忙点头:“啊,在。”
他要说什么?
他还要说什么?
他什么时候醒的?
自己亲他的时候,他是不是醒着?
他说喜欢是什么意思?是要反驳苏北湘,替她撑腰,还是说……
不,他清醒着吗?他不会睡糊涂了吧?!
阿兰内心百转千回,忐忑不安。
步莲华微微吸口气,说道:“我的九瓣莲哪去了?”
白绫无银扣固定,松松垮垮从乌发上滑落下来,他睁开眼,露出两个浅灰色的眼眸。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股东大佬们,巫觋,照世明灯,目标先挣他个一个亿,轻然,小艾,还有给专栏砸雷的躺尸也没用和青鸟。
第43章 这才是第一次白
“我的九瓣莲呢?”
“我摘了。”
阿兰说, “拿给洪州的那些姑娘们了, 我让阿勒钦……就是三刀队的人, 拿着你的九瓣莲送那些姑娘去都岚。你说过,那是去贺族的通行标。你娘……会收留她们吗?”
“有多少?”
“……起码要有二百人吧。”
这个数目让步莲华沉默了好久,之后才叹息道:“虽已禁欢楼多年,然因乱世, 民未教, 罪未罚……”
阿兰又问:“你娘会收留她们吗?”
“会的。”步莲华点头, 又问她, “你什么打算?”
“……我看你们暗门的人手不够,进了洪州越往这边, 消息越闭塞, 所以你们一定缺人手……”
并非所有的贺族人都知道暗门哨, 也并非所有的贺族人都适合做暗线,所以即便贺族人多, 暗门哨也不一定够用。
步莲华呆愣片刻:“你想让她们做暗线?”
“她们身上都有伤,农活肯定是做不了,但到你们商行中帮衬, 顺带做个暗门哨还是可以的。”阿兰说,“我看你们贺族是以商为线,发展暗门, 所以,倘若她们学会了这些……十里一哨,我们就能再把线铺的远一些。”
这时, 苏北湘嘿嘿笑了起来,接了一句:“莲华,她鬼点子多的是,一肚子都是鬼点子,什么事都有她,都能参和进来……”
“睡你的。”步莲华对苏北湘的变化半点不惊讶,想来是见过。
话说完,房中静了下来。
正事谈完,脑袋里一有空闲,那句‘喜欢’就钻了进来。
阿兰抱着头摇了摇,嘴角微微撇了撇,懊恼起来,倒是可爱至极。
步莲华收好白绫,出声问道:“今日……初几?”
“初六。”
“好日子,怪不得。”步莲华说,“我们现在出发,午后能赶到云州去。”
“什么日子,要这么赶?”
“彩衣节?!诗酒摘花?!”没想到,苏北湘听到八月初六,慌忙爬起来,双眼闪光,“走走走!”
阿兰看他精神百倍生龙活虎,疑惑:“你好了?”
药才刚灌下去,那郎中说,这药喝了会困倦,可苏北湘喝了药,怎么反而精神了?
然而话问出口的下一刻,阿兰就得到了答案。
苏公子脚一踩地面,立刻软绵绵的躺到了地上,他抬起一只胳膊,说道:“头晕,腿酸,好困。”
阿兰笑了起来。
“他……”阿兰对步莲华说,“会不会是烧坏了脑袋?”
“他就这样。”步莲华顿了一顿,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招手让阿兰过来,小声说道,“他只要一伤到,就会生病。一病起来,特别好说话,要什么都给。”
“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