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黎民不负卿(28)
过了荷花池不一会便到了王府后院门口。
“范伯,你回去吧。”
“哎,二少爷你慢走,接下来老奴不能送你了,您多保重。”
如银的月光洒落一地,似满地铺上了薄霜。呼呼的西北风此时显得更加猖狂,北风卷地、百草尽折。夏日夜晚那极有天赋的音乐家们,早就隐匿了踪迹。
也许是环境的感染,范伯那饱经沧桑的面容上竟生出几分不舍,浑浊的双目亦生出两点微弱光亮,似泪非泪。似乎像是永久的告别,尤其是后半句更是别有深意。
叶君疏并未发现这一切,径直向内院走去。经过母亲房间时见灯还亮着,随即上前敲了敲门。
“母亲,还没安歇吗?”
“哦,我儿回来了,进来吧。”
推门进屋,迎面一股桂花的香气扑面而来。只见窗下放着一小铜炉,浑身通红的炭火在释放着滚滚热浪,不断地向上舔着铜壶的底面。咕嘟咕嘟的热气受不了壶中的热量,纷纷带着香气推动着壶盖发出规律的声响,壶中的沸水中,桂花瓣似游鱼般欢快地上蹿下跳,释放着浓浓的芬芳。
“娘,今天孩儿听到了一些不好的消息。”叶君疏眉头微皱,一脸凝重。
“哦,是什么呀?”此时的徐侧妃坐在房中茶炉边上,细细品味着那清香扑鼻的桂花茶。
“有人要利用叶君峰,而且还要杀了我们母子。”
只见徐侧妃脸色依然平淡,并未被这炸雷般的消息惊扰。拿起久沸的茶壶轻轻斟满一杯递给叶君疏。
“儿啊,再给为娘的讲讲鸣沙关有人要刺杀你的事情吧。”
“孩儿遵命。”
于是叶君疏再一次给母亲讲起鸣沙关那场惊心动魄的暗杀,当讲到一个叫“影子”的黑衣人救了他时,叶君疏微微翻了翻眼球。果然看见母亲当听到“影子”二字时双手仍然有轻微的颤抖。接着他又把今晚空相大师的话说了一遍。
“看来那次背后之人贼心不死,还要继续作恶啊。”徐侧妃听完后,轻轻说道。
“上次在落马坡前,天煞帮就要治孩儿于死地,这次还是他们,不知为什么?”
“呵呵,那是因为你的生父是当今天子,京城中有人怕你回归皇族,危及他们利益,所以假他人之手除之而后快。”徐侧妃波澜不惊的说道。
第21章 严审
从明双手反绑,一身残破的衣裳似枯叶般缠绕在虚弱的身体上,脸颊紧贴着青石板上,一只大脚狠狠地踩着他的脑袋。从门缝中钻入的风偶然带起了一片尘土,那最下层的灰尘好像也讨厌这卖主求荣的家伙,估计是想尽早把这垃圾埋起来,不偏不倚的正好飘在了他的脸上。
“说,你家主人是如何瞒天过海,帮助徐侧妃接生的?”黑衣人一声呵斥。
“二少爷出生时体重足有七斤多,面色红润且一直身体康健,并无早产儿的呼吸暂停、哭声低微、易吐奶等症状。因此可以说即使不是十月足产,也一定不是七月早产儿。”
从明被踩踏的面容扭曲,随着呼吸的节奏,满地的灰尘起起伏伏,好多随着气流钻进了那肮脏的躯壳。以上那些话,他早已说了好多遍。今天仅仅一句呵斥,他就当着湘王的面全都说了。
“放肆,诋毁皇族,该当何罪!”湘王面红耳赤,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王爷恕罪,奴才上有老下有小,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污蔑皇族。只是那徐侧妃干尽苟且之事,实在有辱王爷门面。”由于那只大脚见他如此听话就从他面部稍稍挪开一些,他说话声音瞬间顺畅了很多,其中带着谄媚、讨好及无耻。
“王爷,这是刘知恩死之前亲自对在下所说,当年徐侧妃有恩与他,故而他替徐侧妃瞒下入府前已有身孕这件事。”黑衣人拱手,目露凶光。他知道,除掉叶君疏,既能让京城的六皇子的夺嫡之路上少一个强有力的对手,又能诱使叶君峰他们好从中渔利,真是一箭双雕。
“是啊,王爷,我跟随刘知恩这么多年,曾在一次醉酒后,他亲口说叶君疏并非王爷之子,乃是野种,他就是个足月…啊…”
一把利剑从他的后臀刺入,刺穿髋骨后又如青石地面寸余,可见力量之大。鲜血随即浸湿了一地的灰尘,有些灰尘颇有骨气,挣扎着想借风儿逃离那肮脏的鲜血。只不过让人好奇的是为什么不一剑刺入心脏,结束这丑恶灵魂的人间之旅。
“父亲大人,二弟绝对是我湘王府之人,这人在此妖言惑众,应立即推出去砍了。”叶君峰义正言辞、威风凛凛。
只不过严肃的表情下掩藏着的是一副窃喜的嘴脸。自从上次郭凉帮着他裁撤掉叶君疏的三骑人马后他就愈加恭敬。前日,当他听说徐侧妃乃是楚皇派来的奸细而叶君疏是楚皇的孩子时,他甭提有多高兴了,甚至梦里都是他继承亲王之位时的情景。
只是他不知道,即使没有后来的那场杀戮,就凭借着私生子的身份,叶君疏即使不能回宫,继承一个爵位还是易如拾芥的。
“都别说了,给我退下。”湘王知道,此事无论是真是假,都不宜声张,否则损失的不是皇族威严就是身家性命。毕竟,家丑不可外扬。
黑衣人显然看清了这一切,一挥手让天煞帮樊虎拔下利剑,像提着一头死猪一样把从明拉出了正堂。临出门时他看了一眼道貌岸然的叶君峰,对方回敬了一个微不可查的笑容。提到乌蒙岭上后樊虎随便向一块崖边的巨石一丢,怯懦的从明结束了丑陋的一生。
站在历史长河的岸边眺望,会发现河中有一位刚正不阿的时间老人,他神情平淡的注视着芸芸众生。有的人作恶一生,也许因报而亡,也许寿终正寝,但都逃不过时间老人的法眼,最终他们都会背负上明晃晃的罪名遗臭万年、殃及子孙。匆匆几十年的人生路相对于漫漫洪荒来说仅仅是弹指一挥间,但恶人遗存于天地间的骂名却氤氲到地老天荒,同样,善人善举亦会到达地老天荒。
彼时的叶君峰还自己为能躲过时间老人的眼睛,站在充满肮脏血腥气的正堂中还想说些什么。只见湘王一挥手,示意他下去,他觉得自己的演出很成功,于是又说了几句譬如谁再侮辱叶君疏就与他不共戴天的话后撤出了正堂。
秋高气爽,天蓝的让人心醉,天空中一轮红日,早已没了夏日的微风,竭尽全力射来的道道光束打在身上异常温暖。伸伸懒腰,叶君峰满心欢喜的向着食堂走去。
忽然假山后传来微微的窸窣声,那是裤脚打在枯草上的声响。
叶君峰赶紧躲到一块巨石后,偷偷伸出半个脑袋,只见怪石林立的远处,一个丫鬟模样的人抱着一只大鸟悄悄向徐侧妃的院落走去。叶君峰悄悄跟上,走近后才发现是一只灰色的老鹰,和王府中通讯的雪鹰差不多大,除了一身灰色羽毛外,看不出和雪鹰的区别。
一丝怪笑爬上了叶君峰的脸颊,只见他迅速退后,向着北门跑去。
见叶君峰走远,徐侧妃和叶君疏从远处的一处柴房中走出。
“母亲,他会上当吗?”
“成败在此一举,晚上就看我儿的速度了。”
“万一鹰使软弱怎么办?”
“我相信他的眼光,他不会挑一个懦夫来给咱们母子送信的。”
一碧万顷的苍穹中,逐渐散落了满满的云朵,太阳在云中穿梭着,温和地打量着世间的一切。北风乍起,吹紧了两人的袍子。越来越多的乌云遮天蔽日,鸟儿归巢人。
“看来要下雨了,咱们回去吧,还要准备染料。”叶君疏面容刚毅,面对敌人的步步紧逼,他选择勇往直前。
一会功夫叶君峰就来到了郭凉的将军府。听到他带来的消息,郭凉大喜。
“弄只灰鹰进府,看来那贱人是想以假乱真,估计他们交接雪鹰的时间就在最近几天。”
黑衣人离开王府后,也赶来向郭凉汇报刚才审问从明的事情。
“有了刚才从明的供词作为铺垫,相信父王见到雪鹰时一定会有所起疑。”
二人看叶君峰的眼光,像是猎人在打量着猎物,只是他自己看不出来罢了。
虽然郭凉那天拿到了楚皇和徐侧妃的信件及两人的手迹,能证明两人的确有勾结,但那封楚皇命他监视湘王的密旨是不能拿出来的,没有笔迹对比,那封从鹰使身上偷来的楚皇信件便没有用处。徐侧妃写给楚皇的信件上尽是替湘王开脱之词,用处也不大。